莫小言失神了,呼吸略有些急促,一把抓住一旁正探着小脑袋观看花海的陈婷,忍不住失言道:“那,那株月耳青葱海棠是哪里发现的,快说呀!”
陈婷被突如其来的莫小言吓了一跳,兼又被莫小言摇晃着肩膀,想说什么也模糊不清说不出话。莫小言急了,撇下陈婷,垫着秀足在花盆的罅隙中往那株月耳青葱海棠跑去,几个健步就来到它的身前,也不顾秋雨润湿的泥土将其紧紧抱住,神色很是激动。
恰在此时,唐氏夫妇听到后院的动静,闻声赶到后院,刚巧看到莫小言紧紧抱着那株月儿青葱海棠的莫小言。
二人对望一眼,不禁诧异万分。
“云儿,你……”张氏见云鸾神色不对,还以为是害病了,不由担心。
“夫人!”莫小言踮着脚从花海中轻快地穿梭过来,直直站在张氏的面前“夫人,这株花是哪里移植过来的?”
“这……”张氏愕然,看了看莫小言手中的花朵,此花并不算漂亮,花瓣不舒,青叶不凝,不得张氏喜爱,适才被扔在角落里,如今却被莫小言抱出,竟一时间想不起是哪里寻得此花的了。
“这我也不记得了,怎么,云儿发现什么了吗?”张氏歉意一笑。
“夫人,快准备一盆温水过来,它快死了。”莫小言来不及多解释就将它抱着冲到外厅,在那里避一避寒气,不过却是为眼前的花株避寒气。
张氏不解,但还是立马令陈婷打一盆热水过来。很快,一盆温水就被陈婷抱过来,莫小言以手试了试水温,而后才将月耳青葱海棠的花盆狠狠往桌脚一摔,红泥花盆应声破碎,上面浸染的泥土也尽数淋落,露出已然干瘪的根须。
张氏也是爱花之人,见花根干瘪便知方才云鸾所说是对的,此花已经快死去,不过她不明白,此花表面上看起来生机盎然,云鸾又是如何知道此花快死了呢?
莫小言将花根小心翼翼地没入温水中,静静泡了半盏茶的时间,陈婷起初也满是好奇,可见半天没有动静便失去耐心,无聊盘弄其两根羊角辫来,可玩着玩着,陈婷眼前忽然一亮,那株花卉发生变化了,陈婷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水中的花卉。
张氏也以手掩住微张的嘴唇,可掩不住眼中震惊,饶是不懂花道的唐县令也啧啧称奇。
只见,温水中浸泡的根须已然饱满,呈晶莹透明状,更加奇特的是,花株的花朵和叶子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像舌头一样粉嫩的细小花瓣竟然不知不觉的舒展开,成为一个半圆形的粉嫩小圆盘,看起来既像是苍穹之中的明月,又像是孩童的耳朵,柔嫩娇小,美丽动人,令人忍不住想抚摸一番,它们一簇簇的簇拥着,像是一群热闹的孩子,在青葱中打闹。
细密的小叶子此时焕然一新,就像重新生出一般,水晶粲然,青翠欲滴,仿佛轻轻触碰一下就会有一朵青液从中滴出来,一根根细密的青叶像是一枚枚的青玉长针,簇拥着与粉嫩的花朵相互衬托,构成一幅水晶闪亮的唯美画面,房中之人不觉看痴了。
两个前来布置晚宴的大妈见到美丽非凡的月耳青葱海棠,也不自觉看痴了,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来布置晚宴的。
莫小言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这一切并非为了讨好张氏,而是真心之举,她爱花,喜花,为花而痴,是一种真性情,不带丝毫目的的纯粹性情。
“好了,只要夫人定期浇灌温水,可如此常开三天三夜,最迟不能被冷水浸渍三个月,否则会从根开始腐烂。”莫小言松开手掌,对着张氏歉意一笑,此时的莫小言自胸前到裙摆尽是泥土,广袖上也沾满了黑色的泥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滴。
“这下算是完了吧。”莫小言在心中苦笑,刚才太出神了,许多地方都露出破绽,不是云鸾会出现的失礼,不过她并不懊悔,在她看来,能救活一朵绝世的名花比什么都值得。
“云儿,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株花快要枯萎的,难道你也懂花吗?”张氏有些激动地握住莫小言的双手,丝毫不嫌她手脏。
“是的,夫人,云鸾自幼爱花,平时闺中无事,常把《花畦》还有诸多杂记来读,刚才擅做主张,毁了夫人花盆,还请见谅。”莫小言歉意施礼,对获取他们的好感已不报信任,她深知古代女子的礼仪是何其重要,在别人面前,莫小言大可不必忌讳,但眼前二人是她要求助的对象,不得不看重礼仪了。
然而,聪明的莫小言也有料错的时候。
“好、好、好!”张氏一连说出三个好字,握着云鸾的手更紧了“没想到云儿不仅知书达礼,得医者真传,还精通花道,当真是妙人,我观县中的乡绅阁中之女,也无一人及你!真令妾身惊奇呀。”
“娘偏心,难道婷儿就不好了么!”张氏大加褒扬,陈婷却不干了,嘟囔着小嘴,闻言,张氏快慰一笑,抬指点在她的眉心,宠溺满怀。
尤其让莫小言诧异的是,连汤唐县令也不加掩饰的赞扬:“董先生好福气,临老却有如此孙女,知书达礼,杏林妙手,还兼花圃异人,与夫人一般皆是痴花之人,于花中率性纯真,真是羡煞我也。”唐县令温和笑着,却摇头看向一旁古灵精怪的陈婷,无奈多多。
此时,晚宴备齐,张氏命陈婷将月耳青葱海棠搬去内堂,当陈婷回来时,晚宴已然开始。
“云鸾姐,能教婷儿栽花么?”陈婷大摇大摆地坐上下座,小手抓了一只油浸蹄髈就往嘴里塞,嘴中却含糊不清地说道。
见状,莫小言一笑,陈婷天真率性,自有一股令人喜爱的孩童气,此刻模样更是活泼俏丽,惹人怜爱。
但唐县令却见不得女儿家如此不识礼数,板着脸道:“食不言!没见客人在此么?这么没礼数!”
“好了,云儿是自家人,不碍事,莫要再数落婷儿。”张氏宽慰一笑,替陈婷挡下父亲的话头。
得了母亲的支持,陈婷得意洋洋横了父亲一眼,更加没形象地大口大口嚼起来。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莫小言忽然觉得嘴中的饭再也咽不下去,吼中似有什么堵住。在现代,莫小言一直坚强着独自面对一切,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顽强地成长为快要出嫁的女人,她一辈子都没感受过什么是亲情,然而,没想到意外来到异世,却能感受到董老爷还有唐氏夫妇的温暖,这是一种本不该属于她的温暖,可莫小言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这种温暖的诱惑。
这是属于云鸾的温暖,却被莫小言阴差阳错承受,暗暗感激云鸾的同时,莫小言也暗中发誓,一定要将这份温暖守住,董爷爷的爱护,还有唐氏夫妇那种家的温暖,虽然与她莫小言本质上并不关联,但她既然应了天地之运,继承云鸾的一切,她就有义务保护好这份人间难有的温存,为云鸾,也为她自己。
吃完饭,张氏亲自为莫小言张罗好房间,就在陈婷与张氏的中间,来往方便。莫小言主动替张氏再次推拿一番,雨夜赶路,颠簸甚久,凉意已侵染了张氏的身子,今日夜班定会发作,莫小言提前替张氏推拿,如此张氏才能好好渡过今晚,至于日后几天,莫小言就可以随时推拿了。
唐县令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夫人舒畅享受的神色,莫小言认真努力的模样,都令唐县令对莫小言印象更好。
推拿完毕,张氏与莫小言执手在床榻上很是细语交谈了一会,不得不说,张氏很有慈母风范,连莫小言也被她话中的细腻与关怀打动,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内心,莫小言却异常触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母爱吧。
出了张氏的房间,莫小言站在门外举头看向天空里断断续续的雨线,良久心情才平定下来,她的本意是想得到二人的欢心,说得难听一点是利用,可唐氏夫妇温馨的一家打动了莫小言,这种温暖真的好舒服,好温馨,莫小言暗中改变主意,她依旧会讨他们的欢心,可已没了纯粹的目的,能在多享受一日这样的温馨便好,哪怕只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