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灵子在流沙河逗留了数十年,终于被昔日旧徒魔君的贴身魔兽白泽客气地请了回去。魔君请他回去的理由很简单,这仙人看着容易当,实际上难料理得很。每日修习修炼必不可废,还要勤于升级法器和法宝。
这魔君和如来座下的四大金刚斗法,吃了点儿小亏,自己的面子伤了不要紧,关键还连带这自己师傅的。魔君当下听着金刚们的嘲笑来了火,便急吼吼地遣魔兽去寻银灵子。
银灵子本意是要多教授沙玉净些傍身之法,可魔君毕竟也是自己看重的弟子。在千叮万嘱沙玉净要勤加修习后,方跟白泽离去。
于是,沙玉净的日子便过得枯燥起来。
约莫过了几百年,沙玉净一边修习一边等着所谓的取经人,还有那一去不回头的‘公子师父’,没有了日日飞剑,日子倒也不十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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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沙玉净正在流沙河底练习吐纳之法,却遥遥听得几个人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淅沥沥的水声隔空传入耳来。
流沙河来了生人。神仙?妖怪?
沙玉净心里的惊喜是大于不安的。无论是什么人都好,待自己游上去瞧瞧再说。那淅沥沥的水声响成一片,沙玉净快浮到河面方看见几个倒影,此刻正一脸愉悦地在流沙河旁解手。
沙玉净登时心里觉得自己身旁的水中也多了那么一股子尿骚味儿,不由得火从心头起,化了个最最丑恶的模样——蓝脸红发、血盆大口,整个人凶丑异常。
瞥见那河岸边还有个穿着袈裟人模人样的和尚,沙玉净气就不打一处来。直直从水中跃起,举起那碧玉擀面杖照着那和尚的头脸就预备一顿猛捶。正在那擀面杖要落在那和尚脸上时,一个猢狲模样的清瘦身形急忙搂住了他,硬生生地替他挨了两下。
沙玉净细看那猢狲时,正是起先往流沙河里小解中的一人,手上便使出十分的力气来。正要继续捶那猢狲的时候,后面却高喊着冲来一个人身上生着猪头的家伙,手里举着的兵器闪闪发亮:“猴哥,我来救你!”
沙玉净怒极反笑,也顾不得继续打那猢狲,便冲上去抡了擀面杖打人。银灵子的确授徒有方,这短短半年,沙玉净修为增长了不杀,此刻对上那人身猪头,竟是毫不吃力。却是那猪头怪,时不时地被沙玉净的擀面杖打上几下子,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那猢狲本来护着和尚,见猪头怪应对吃力,便对那和尚道:“师父,你且少坐。那呆子没用得很,待老孙与那妖怪玩玩。”言毕,便从耳后扯出金箍棒来,大喝一声,直直地向沙玉净后背扫去。
沙玉净听见风声,连忙低头,险险躲了过去。见猢狲和猪头怪二打一,不由得冷笑道:“二位真是好本事。”
猪头怪面上有些羞赧,手下便留了几分力。那猢狲却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约莫打了上百回合,沙玉净毕竟是女子,体力开始不支,匆匆地逃回流沙河底。待猛踹了两口气,想起那二人曾在水中排泄,胸口便生出一股闷气来。
猢狲和猪头怪见沙玉净躲入水底,连连叹息。
猪头怪郁闷道:“都怪你,起先我还想拿了他,好让咱们过河去。现在可好了,他下了水,这八百里河底,到哪里去捞他?”
猢狲气道:“呆子!若不是看你敌不过他,我才懒得搭救你。”
二人围着水面转悠了一阵,那猢狲眼睛一转,对猪头怪柔声道:“贤弟,你好歹也是统领过八万水军的,不如下水去瞧瞧?”
猪头怪闷声道:“你这猴子休要诓我,万一他在底下还有帮手,那我不是有去无回?”
猢狲笑道:“不妨事,若是他有帮手,你便给老孙发个信号,我自会下去救你。”
猪头怪想了又想,回头望向那和尚,那和尚笑着点了点头。猪头怪便擎了钉耙,分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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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底阴冷,猪头怪一面使了钉耙退水,一面高声喝道:“泼魔!还不出来受死?”
沙玉净此刻正在水底运功调息,闻言大怒,来不及变化便执了擀面杖出来,对着猪头怪就是一顿暴打。
那猪头怪却也有些本事,一把钉耙舞得水泄不通,那擀面杖十有八九都落在了钉耙上,短兵相接,叮叮当当地传来一阵脆响。
待猪头怪看清了那碧玉擀面杖后,神色却是有些怪异,连声喝道:“停手!停手!”
沙玉净听他高喊,心下诧异,虽然收了手,却仍然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来。
那猪头怪却真的停了手,细细端详起沙玉净来,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突然一拍脑门道:“你莫不是玉兔?”
沙玉净向后掠了掠头发,将遮掩住大半张脸的头发拢成一个发髻道:“不是。”
猪头怪这才看清沙玉净的容貌,惊愕道:“你……你不是那个卷帘神将?”
沙玉净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猪头怪,却全无半点印象。想起岸上的猢狲,脑子里灵光一闪——那人岂不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那这猪头怪难不成是在花果山见过自己?可是如何得知自己是卷帘神将?莫非这人也是天宫中人?
猪头怪见沙玉净想不起来,叹了口气道:“难怪你不记得,我这张脸变化得太大,莫说你了,连我自己有时候照镜子都会被吓一跳。我是天蓬。”
天蓬?沙玉净震惊到了极点。
猪头怪犹自喃喃道:“若是我早些寻到了你,可能也就不会跟他们走了。这都是天意弄人啊……”
沙玉净看猪头怪的神色,不似有假。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歉意地道:“天蓬元帅,我这里荒凉,倒是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猪头怪天蓬摇头道:“莫要再叫那个名字了,我也早不是那个人了。我现在俗名唤作猪刚烈,现在叫猪悟能,法号八戒,你便称我一声兄长好了。”
“悟能兄长……”沙玉净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天蓬身上早已没有了神气,想来也是招惹了天宫里的重要人物。自己还是不要揭人家疮疤的好。
猪悟能叹了口气,想起下河底的另有要事,便开口道:“你可有法子渡河?我们要过河去。”
沙玉净点了点头:“兄长不要担心,我这里有个怪异的法宝,却是能平安渡河。我且随你上去。”
猪悟能闻言大喜,忙引了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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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猢狲在河边上久等猪悟能不归,正待下去救人,却见猪悟能和一美少女从河底跃出,两人言谈甚欢,不免心头不满道:“贤弟真是好本事,眼见打不过那恶相公,却是偷了人家的俏老婆出来。”
话声一落,那河岸上座的和尚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沙玉净原本已经拿了头骨项链准备度他们过河,闻言柳眉倒竖。昔日在天宫里唯唯诺诺,是怕得罪人。如今自己已成谪仙,反而倒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当即对着猪悟能道:“兄长,这可不要怪小妹不讲情面了,那猢狲着实可恶。你们便自己想法子过河吧。”
说完,沙玉净头也不回地跃进了流沙河,气得猪悟能干跺脚:“你个猴子成心的不是,我好不容易寻到故人帮手,你倒好,两句话惹恼了她。这下你自己想办法过河去。”
猢狲也没料想到沙玉净时来帮忙的,登时语结:“小丫头脸皮挺薄……”
一旁的和尚摇头道:“悟空,你总是如此口不择言。”
孙悟空只得到河边,对着那河水轻声细语地赔礼道歉了一个时辰,仍是毫无动静。猪悟能讥讽道:“那河水深着呢,师兄你这是唱摇篮曲呢?”
孙悟空只得放大了音量,又赔礼了一个时辰,河面依旧平静。他赔礼烦了,索性拿了金箍棒对着河水搅了起来,眼见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奈何沙玉净就是不露面,他也只得作罢。
和尚见状,眼中垂泪:“这西天是去不成了,这河怎么过呢。”
孙悟空闻言,气馁地在河岸边上坐了片刻方起身道:“徒儿还是去寻观音罢。”
猪悟能心中暗笑,没事儿就去寻观音,这猴子也就这丁点儿本事了。
孙悟空却是另一番打算。这观音说是给自己指明了出路,戴罪立功,可实际上那路上遇到的几个妖怪,个个都是本事高强,可那观音非要按人头计数,说是要按打杀收服妖怪的数量论功果。
现如今这沙玉净是猪悟能的熟人,又是个美人,想来打杀了她不仅是猪悟能不同意,那劳什子师父也得再念叨‘紧箍咒’,还不如直接点,找观音解决完了了事,也好继续往前走。
打定了念头,见师父也点头应允,孙悟空便一个筋斗直直翻到了南海紫竹林。
观音正在打坐,老远地便听闻座下童子的来报:“那猴头来了。”
观音笑道:“我早就知道了。”想来如来没有教授那猴子厉害的本事,就是飞得快些,搬救兵足够了。只是苦了自己,这一路上本事高强的妖魔不少,那猴子少不了要总是麻烦自己。
观音话未落地,孙悟空便到了眼前,大吐了一番苦水。起先观音还听得饶有兴致,待听到流沙河妖怪‘本事高强’一段,不由得嗤笑出声:“那流沙河的也能叫本事高强?你那猴子不是懒到这个份上了吧?”转念一想,没准儿是这猴子见人家生得好,下不去手,才叫自己罢了。
观音整了整衣襟,恢复正色道:“你可同她说,你是取经人的徒弟?”
孙悟空愣了片刻道:“不曾。”随即又立即道:“难不成她也是同那呆子一样,也要随我们去西天?”
观音笑道:“不错。”
孙悟空张口结舌,想了许久方道:“她是个女子,如何随我们一同去?”
观音笑道:“这个没什么要紧,你们是出家之人,男女无非是尘世上的叫法。”
孙悟空想到自家师父平日里的行止,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道:“还请菩萨帮忙,我起先惹恼了她,怕她不肯上岸听我解释呐。”
观音点头,便唤了惠岸使者与孙悟空一同下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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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岸使者的心情却有少许激动。上次见到沙玉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虽然分别数百年,那美人的一颦一笑仿佛仍在心间,挥散不去。如此倒是比那孙悟空还要行得匆忙几分。
待二人到了流沙河,惠岸使者也不理那师徒三人,径自下了河底,轻声唤道:“修净,修净……”
沙玉净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出来相迎,见了惠岸使者,忙施礼道:“原来是当日解救我的惠岸使者,今日怎么有空到我流沙河来?”
惠岸使者见美人羞赧,忙搀扶道:“修净无需多礼,身子可养好了?”
沙玉净笑道:“多亏了使者上次留下的丹药,现在身子可是不能再好了。”
惠岸使者闻言,搓手笑道:“那我便安心了。”
想起岸上的孙悟空,沙玉净眉头紧皱,这惠岸使者保不齐就是菩萨派下来当说客的,于是便凄楚道:“使者,我今日遇到泼魔相欺,向我这流沙河里倾泻秽物,还要打杀于我。”
惠岸使者想起孙悟空头先在观音菩萨面前吹嘘的一通,心下了然,叹道:“修净,我便是为了此事而来的。那岸上的和尚便是取经人。你便同他去了,待取经归来,菩萨自有安排你的去处。”
沙玉净闻言,心下的犹疑此刻便悉数解开。嗔了惠岸使者一句道:“使者难不成以为修净还要耍性子不成,我应了菩萨的事情,自会做到。”
最难消受美人恩,惠岸使者此刻只觉得自己对不住沙玉净,安慰道:“那猴子也确实不像话,待我稍后修理修理他。”
沙玉净摆手:“使者莫要为难,起先原本也是误会。”
惠岸使者叹道:“修净心肠慈悲。”
两人一路边聊边缓缓走出河面,倒是把那师徒三人晾在岸边整整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