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的意思!”萧雪衣别过脸去冷声道。
季少棠失望地摇头:“入夜之后放吕姑娘一人在外,而且故意让她身带重财,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你会不懂?”
萧雪衣“不懂”,吕铃儿倒是有些懂了。她面露惊讶和窘迫,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带,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萧雪衣指使吕铃儿去买那点心时给了她几张金叶子,当时她只以为要么是这大城里的东西太贵,要么是萧雪衣不通世情。
她心中惴惴,怕财露了白被人盯上,是以带着有备无患的想法将金叶子藏在了腰带之中。后来发觉那点心才不过三五两银子,便用了爷爷偷偷塞给她的仅有的银两买下了,而不敢用那金叶子,生怕惹出事端。
季少棠手中的那几片金叶子看起来仿佛就是萧雪衣给她的那几张,但她摸过腰间后,知道那几张金叶子还安稳地被绑在腰带里面,不禁松了口气。不管使了什么仙家法子,季少棠一个男子从她一名女子身上取东西总不是件好事。
萧雪衣也是让季少棠唬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关窍,愣了半天。
季少棠也不是真要拿萧雪衣怎么样,否则就这一点事情根本制不住她,他现在也暂时只能敲打一下她,让她收敛一些,有什么事待他们回到通识宝阁再说。
他趁着萧雪衣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有一条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那幅黯淡到即将要消失的画面里!
季少棠脸色一变,一时顾不上敲打萧雪衣了,疾声问:“吕姑娘,你可记得这是何处?”
吕铃儿被他严肃的面容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大致说了一下方位。
萧雪衣心里不安起来,好像忘了方才的不愉快一样,问道:“季大哥,发生何事了?”
“黎言。”季少棠心不在焉地说,他盯着那个人影,心中的念头已经转了几个转儿。
萧雪衣心头一跳,惊疑地确认道:“季大哥你说什么?”
季少棠也冷静了下来,指着那个背着长弓的少女形影说:“她很可能就是黎言,我师妹。”
萧雪衣不相信,她还记得那个少女,她觉得季少棠是想找黎言想疯了,那明明就是曾经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一个女修士而已,怎么就突然成了季少棠的师妹了呢?
“季大哥,她怎么可能是你师妹?你定是认错人了!”
季少棠知道她一向对黎言不感冒,也不想说得太多,只是盯着那影像摇头不语。他知道即便是现在赶去,人应该也不在那里了,不过连夜出城的可能性不大。
心念既定,他便决定连夜去找人,交代了要萧雪衣留在赵家等他后,便离开了赵家,临走前还没忘记把处境尴尬的吕铃儿带走。
吕铃儿以为季少棠会让她带路去烁河河畔,却不想季少棠直接把她带到了一间叫做“盛安”的镖局门外。
夜已经深了,镖局的大门已经上了门板,但因为是水官生辰,能听到镖局院子里面还是一片喧闹声。
“吕姑娘,方才我所说并非虚言,通识宝阁……”季少棠摇摇头,“你若愿意修行,我便代师收徒,但我师门比不上通识宝阁这样的宗派。不论你愿意与否,我都会将你安顿好的,你无须担心。”他面有愧色,当初说好是要带吕铃儿去通识宝阁的,但现在发生这样的变故也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吕铃儿听他如此说,心头一喜,她不懂太多,只是想要修道,连忙点头。
季少棠也放下心来,“现下不便行入门礼,但我已认下你这个师妹,日后你唤我一声大师兄便可。”
吕铃儿乖巧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季少棠点头,修道讲究一个缘字,拜师入门只是一个方面,她如今喊了这一声“师兄”便证明他们之间确实有同门的缘分,自此在因果之上也有了牵系。
“我要去寻你师姐,而且诸事缠身,暂时走不脱。雪衣与你有隙,你也不便再留在此处,我会将你交托于可信之人,待我将诸事安置妥当后便去找你。”说着,他低声传授了几句行气的口诀给她,早在青角城的时候他就曾试着指点过她炼气的法门,但并没有如此详细。她还没有正式拜入师门,季少棠教的也不是师门功法,只是筑基之前的入手功夫,几乎所有宗派的入手功夫都是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的。
吕铃儿这才知道他为何会将她带来这镖局,同时也暗暗牢记季少棠传授的口诀,知道这极为重要,日后无论有何成就都要从这几句口诀开始。
季少棠又要了她身上藏着的那几张金叶子,接到手后手指捻了捻,又连着刚才拿来唬萧雪衣的金叶子一起交回到她手上。吕铃儿是个聪慧的,背过身去,将几片金叶子贴身藏好,知道这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依靠。
萧雪衣依旧坐在那个纷乱的亭子里,紧抿着嘴唇,面色极为难看。暗恨季少棠说走就走,又恨那个“黎言”出现的不是时机。虽然阻止了吕铃儿入通识宝阁,但却弄巧成拙地让她成了季少棠的师妹,她了解季少棠,知道他说到做到。更可恨的是季少棠公然把人带走了,让她连个发作的借口都没有了。
她有点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顺了季少棠的意思让吕铃儿入了通识宝阁,那还不就等于是落到了她的手里,随她搓圆捏扁吗?她当时要是稍微能沉住气,又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萧雪衣的神识突然一动,取出宝镜,镜中闪现的正是季少棠接过那几片金叶子时的景象,随着季少棠捻动手指,镜中影像也同时化作虚影,继而消失不见,只映出萧雪衣的花容,只是眉角隐现戾气。
“想送她离开?做梦!”萧雪衣眯了眯眼睛,招来了赵家的人,请了方才那赵家主人再来一趟。
很快,那中年男子又诚惶诚恐地出现在萧雪衣面前。
“我可以允诺让令公子参加通识宝阁的入门考验,但条件是……”
黎言他们在西山城只待了一天一夜,赶路的决定是黎言做下的,按照方霁峰的想法是想让她一直养好伤再走,朱尘倒是没有发表意见,完全是一副随意他们决定的姿态。黎言开始的想法与方霁峰一样,但不知怎么的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于是决定快些启程,尽快赶到华春观。此时,她并不知道季少棠正从的另一边朝着这一边寻来。
他们临出城前,朱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把飞剑交给黎言和方霁峰,飞剑的品质不高,光泽也有些黯淡,最多只能算是中下品,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算解了燃眉之急了。虽然不能御剑飞行,但万一遇敌也有把趁手的兵器了。
黎言拿到飞剑后隐隐觉得这两柄飞剑的来历怕是不怎么好,这两柄剑原本是有主人的,加之朱尘叮嘱他们日后在外行走,避着点儿南地清宁派的人,她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拿了两颗从师父那山洞里抠出来的珠子交给朱尘,朱尘也不推辞,不过只收了一颗。
黎言忍不住问了他关于那个药的事情,他在城里转了半天就弄来一瓶灵药,必然不是他自己炼制的,她不想欠他太多。可不曾想,提起灵药,朱尘只是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什么也不想说的模样把黎言打发了。
黎言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倒是方霁峰明显没有黎言沉得住气,自从昨日起了疑心之后,便一直皱着个眉头,似乎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一次他们倒是闷头赶路,途径村落时,朱尘一反先前无所谓的姿态,提议继续赶路,不要停歇。黎言有种感觉,他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了。
三天后他们完全离开太佘山脉进入平原地带,周围路途变得平坦通常许多。四周的景物变了,好像连天气也变了,黎言觉得这天气好像越来越热,在方霁峰的提醒下才恍然,现在正是夏末秋初,原先他们左右都在山上自然是凉爽,现在离了山必然会觉得热。
修行人不畏寒暑,先天真炁接通天地阴阳,自有调节的方法,黎言不爽的是悬在头顶的太阳。她功法属性阴寒,最怕太阳真火,这样的天气对她影响最大。
正午时分烈日炎炎,晴空万里,连片云朵都没有,灼得人心浮气躁。朱尘似乎还想赶路,但黎言实在是扛不住了,这几日连续赶路,她体内原本已经安分下来的真元又有蠢动之兆。
方霁峰也赞同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他看了看前后,连个人影都没有,想必都是故意避开午间最热的这段时间。只是四周一片旷野,就算是歇脚也不能歇在日头底下,总要找个有荫凉的地方。
朱尘提议道:“前面应该有片不大的林子,我以前曾经过那里,到那林子去歇脚吧。”
就在他们隐约能见到远方林影之时,一条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正正对着他们。那人手拄一柄长戟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山岳,灼热的光芒被长戟反射后却变得冰冷肃杀。那人似是随意地用一块布巾蒙着面孔,但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是森寒一片,仿佛他们已是死人一般。
黎言叹了口气,而朱尘苦笑道:“该来的还是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