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尘认同了黎言的想法,三人干脆又一次去见了赵老爷。
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赵老爷之中,直接推翻了早先断言,赵老爷身边那小厮面色惨白一片,就连赵老爷也是在愣了半天后,连忙执大礼相迎,心中深深后悔方才的怠慢,口中连连赔罪,生怕他们记恨。
朱尘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因为此次前来不再是单方面有求于人,腰杆更直了,大模大样地上了主位,同时挑三拣四地着实折腾了赵老爷一番,也算是把丢了的脸面都找了回来。最后,还是在黎言一道意念的提醒之下,才收敛起嚣狂姿态,开始谈起正事。
果然如黎言所预料一般,赵老爷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他们开出的条件。朱尘是个人精,干脆顺势而上,表明炼制丹药的所有材料要赵府提供,他们只负责帮赵老爷炼出一炉丹药。而且明明三天就可开炉的丹药被他硬生生地拖成了十天,其目的不外乎是让对方多重视一点。
对于他提出的条件,赵老爷全盘答应。在选择炼丹地点的时候,朱尘装模作样地在赵府里转了一圈,然后直接指定了赵老爷居住的园子,那园子也确实与其他地方不同,灵气逼人。据朱尘私下所说,西山城的灵脉正好经过这园子下面,赵老爷住在这地方应该是受人指点过的。他们现在住进来,一方面是有助于炼丹,另一方面是有益于他们伤势的恢复。他们不好直接抽人家的灵脉养伤,但沾点灵气也是可以的。
选好地点后,黎言给了朱尘一份丹方,朱尘毫不犹豫地大笔一挥,在那方子上又添了几位贵重灵药,然后面不改色地把单子拿给了赵老爷。
赵老爷亲自开了藏宝库取了药材,但还缺少了单子上的两味灵药,不得不到镇守西山城的修士那里求取。其实这张丹方之中并没有太过贵重和珍惜的灵药,这原本就是一次炼丹失败后的产物,后被那位药童有心地记录下来。
而赵府也不是真的缺少那两味灵药,赵老爷只是要找一个借口去拜访一位与他交好的修士。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修为止步于炼气后期,数百年无法结丹,几乎再无更进一步的希望,但他体内先天真炁被熬炼得精纯无比,因为不用再为精进修为而分心,是以被派驻此地,同其他数人一起镇守西山城。
“仙长,您请看。”赵老爷恭敬地将丹方交到老者手中。
老者的目光扫过方子,随即摇头道:“这并非是真正的丹方。”
“怎会!?”赵老爷闻言顿时惊怒,“难道他们在骗我?”
老者不急不缓地说道:“也不能如此断言。自古丹方便是各家的宝贝,怎会如此轻易示人?这方子上的药物应是别有增减,以乱人耳目。他们不是要在你府中为你炼丹吗?那便让他们炼,且看看十日之后出炉的会是何种丹药。”
“这……”赵老爷苦笑,他虽有殷实家产,但也比不起这些修士,这些灵药用掉了便是用掉了,再难得到,他没有“且看看”的实力啊。
老者没兴趣陪赵老爷一起考虑这些俗世的得失,那些灵药在他看来确实不算什么。不过看在平日交好的份上,老者又说道:“老夫于炼丹一道并不精通,不过近日会有一位门中后辈来此办些事情,此女对炼丹颇有涉猎,届时不妨让老夫这位师侄为你检看一番。”
赵老爷知道老者能应承这些已经是很好了,他也不敢多做打扰,起身便要告辞离去。
这时,老者突然又出言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赵老爷一愣,转而才明白老者所问的是有关那丹药的效用。他苦笑道:“仙长,愚人不过是一介凡夫,今世有福分享用这一场富贵,但为了这场富贵,愚人也做了诸多错事,那后世福泽早已……”他感叹地摇摇头。
老者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不单是他,就连他们这些修行人也是同样,为求更多,行事往往不择手段。但即便元婴出胎的大高手,在真正得道飞升之前也一样脱不出世间轮转的桎梏,这一世不择手段,黄泉之下走一遭,后一世便是诸般凄苦,里外不过如此。
“罢了。”老者叹息了一声,似是有些疲惫地合上眼睛,“你去吧。”
这一刻,赵老爷似乎也能感受到老者心中的苍凉,两者之间多了几分真心,似不再只是刻意结交之下的小意逢迎。他第一次实心实意地对着老者躬身行了一礼,只为了老者方才那一句提点,而后转身离去。
朱尘得了药材,便告诫赵府众人不得前来打扰,而后布下阵法封了园子。
三人之中,炼丹这件事也只能交托给朱尘,方霁峰在一旁打下手,无事的时候则抓紧时间打坐调息,以便让伤势尽快好转。
这一炉丹药至多只能算是下品灵丹,朱尘接了药材后先慢悠悠地处理着那些药材,是以无事的时候远多于忙碌的时候。方霁峰不想入深定,也不用日日夜夜地打坐调息,得空的时候便盯着黎言瞧,似乎有话想说。就连朱尘都看出他近日来有心事,不时用这个来调侃他。
黎言又不是用石头做的,面对如此赤/裸/裸的目光自然是有所感觉的,但她现在是元神用事,与懵懂少年谈心这样的事,她认为那是识神的事。元神更关心与自身有关的事情,至于其他人,她至多只会偶尔提点一二罢了,是以完全无视了方霁峰的那“哀怨”的目光。
其实,这段时日以来,元神也不是无所事事。黎言早先机缘巧合之下分离了元神与识神,但因为她修为太低,心性也还不够坚韧,是以这种分离并不稳定。
这一百余年来,元神带着一部分识神没有的记忆被强行禁制在识海的角落之中,设下禁制之人当初只为了制住黎言,任她自生自灭,但也不得不庆幸,正因为如此,元神才被彻底和识神分离开。只是禁锢日久,元神得不到温养,过于虚弱,即便能够主宰识海,但却无法支撑起她的肉身,是以黎言才会一直无法行动。
元神太虚弱,而识神受损,注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黎言都无法凭借自身意愿转换两神。
现在识神陷入休眠之中,但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到时候元神还是要将身体的支配权交回给识神。但在这之前,元神还是有一件事情要做的,那就是捕杀心魔!
一般的心魔是因为自身修行有漏,心性不定而生,这要靠打磨自身心性,在抵御其侵扰的同时将其消化殆尽,如若不成便是自身沦落,极其凶险。而像当年南岈山的金蛟,借助天地戾气来战退的心魔则是另外一种,那不是自身修行所出的漏子,更类似于老天给考验,与天劫相似。不仅是灵兽,即便是修士修至上关仙术之时也同样要面临此劫。
黎言的心魔则是第三种。当年小谷一战,黎言的那位“大师伯”因为某种原因,在最后禁制了她的元神,识神的那部分记忆也被抹去了。在被禁止之前,元神曾强行分出一缕,藏在了识海之中,想要在事情过后将被抹去的那部分记忆重新告诉给识神。识海是人身体之中最为神秘的区域,强悍如那位大师伯也没有发现那一缕被分割出的元神。
这一切看似顺利,但识神被外力强行干扰后陷入了混沌不明之中,黎言只靠着本能来行功修炼,她修的是左道法门,虽不是魔功邪法,但也极考验心性。那段日子,她肉身之内两神都不主事,负面心绪不生,本是极好的突破时机,但坏就坏在了那缕元神上面。
那缕元神即便再弱小,也是这具肉身的主人,有它在识海游荡,负面心绪渐渐生成,而它又无力主事,根本没有丝毫抵御负面心绪的能力,只能任凭那些心绪缠绕自身,继而依赖那些负面心绪的力量,想要争夺肉身的主宰权,至此心魔生成。
那心魔虽然时不时地冒一下头找一下存在感,但说实在的,它是钻了识神混沌不明时期的空子,并不是真的那么强大,再加上它的原身来自于元神,识神想要炼化它或许要费些工夫,但对上元神却要落荒而逃。
识海之中,元神对上了一团黑雾,那团黑雾散发着浓烈的不属于这具肉身的阴邪气息。元神是无尽识海的主宰,在这里没有谁能逃过她的追捕,即便是那缕被分离出的一部分也不行!
识海之中玄妙非常,似是无时间无空间,她们仿佛停滞于当下,却又仿佛疾奔过千万里。一个莫名有、莫名无的玄奥之机出现,元神消失,又再出现,而此次却已将黑雾牢牢控制住了!
元神化出人形,抬起纤细手掌便要将眼前的心魔化消。就在此时,一道灵光划过无尽识海!
灵光一现,天机自生。
元神迟疑了片刻,又将手掌放下,取而代之的是画地为牢将心魔困在其中。而后一个闪身,消失于无尽识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