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送衣服的人选很快就敲定了下来,本来白夫人中意大掌柜周繁,但是周繁的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一直腹泻不止,请了很多医生看过,也只能控制,就是不见好转。老人家已经六十岁了,要是放到现代自然没什么,但是在医疗不甚发达的古代,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周繁虽然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但是到了最后马氏仍然没有让他去,要是周母出了什么事情,这可是一辈子的遗憾。
这时梁氏就举荐一个叫李菁的人,李菁三十出头,正当壮年,在铺子当中负责采买,之前又跟着白悦铭出去历练了一圈,而且他的媳妇是在梁氏成婚之前就成了亲,做为娘子跟着嫁过来的,虽然一直没坐上管事的位置,但是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了。
白悦铭听到梁氏举荐这个人,也比较满意,毕竟,去前线的路途他很清楚,派他去比派一个没有经验的保险多了。
五月十五这天早上,内务府织造司验过了衣服,给白家发下了一纸文书,是写给沿途官府的,这样他们能得到地方的支持和保护,还可以住在驿站中。因为沿途没有险恶之处,也就没有请保镖,只让李菁带着十几个壮年男子,压着几大车的衣服,就上路了。
车上挂着御造的牌子,百姓对此习以为常,一看就知道是给前线送东西的,大都敬而远之。因此,白府对他们此行也是比较放心,但仍然是嘱咐又嘱咐,告诉大家路上务必小心,有什么事情能忍则忍,安安全全的把衣物送到才是正经。
李菁满口答应,又说了些自己想到的路上应该注意的事情,梁氏和白夫人见他说得在理,才算是放下了心,白悦铭又请他喝了饯行酒,这才放他走了。
李菁一走,白家的工作算是基本完成,四月二十六接下的任务,五月十五就完成了,如果把衣服做完送到织造司,给定的日期是五月二十六,送到前线是六月初六,这样一算,白府至少节省了十天的时间出来。
白悦铭在内务府销了号,就兴冲冲的去别家联络新的活计去了。这会儿,真是时间就是金钱啊,每一刻都是宝贵的。功夫不负苦心人,果然有两家担心做不完,愿意分出一部分给白记来做,于是大家又忙了起来。
这一日雪菲约了湘晴沐晴出来游湖,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湘晴本不想出来,但是雪菲言明是为了招待她的姐姐浅宁,怕自己陪她无趣,所以请二人作陪。雪菲已经这样说了,湘晴反倒觉得无法拒绝,尤其是沐晴早就在家里呆得烦了,一力促成,最后还是出来了。
浅宁是一个小家碧玉型的姑娘,瓜子脸,眉眼细细的,说话也是温温柔柔,还未张口,就先笑了,“喜欢笑的姑娘总不会运气太坏”,湘晴的脑子里首先就涌入了这句话,不觉对她也亲近了几分。
浅宁是雪菲的表姐,她的父亲是洪天府治中,正儿八经的五品大员,五月初的时候突然送浅宁进京,写了封信给雪菲的父亲,说京中的规矩大,让卢府帮忙找个好的教养妈妈,让浅宁学学规矩,就这样浅宁就在卢府住了下来,一心一意的学规矩,只是从此雪菲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既然请了教养妈妈,自然不可能只让浅宁学,所以雪菲也跟着每天学。
“你看我这胳膊。”雪菲见四周没人,一把拉过湘晴,给她看自己的胳膊,竟然有两道粉红色的隆起。
湘晴唬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雪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还不是黄妈妈,宫里出来的,真不是一般的严苛,我多亏骨头结实,要真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姐,都不知道有没有命见你。”
湘晴倒是知道雪菲一向淘气,“你不是干什么事特意气他了吧?”
“哎呦,我哪敢啊?!我就是走路的时候稍微快了点,她就拿着柳条‘唰’地来了这么一下子,多亏是夏天,柳条柔软,要是冬天,估计我这胳膊就得残了。她走路,和猫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后面,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下子。”
这柳条还真说不上是夏天还是冬天打人更疼,不过,都是养在深闺的小姐,这么做也就是吓唬吓唬而已,完全是为了威慑。
湘晴过去揉了揉:“你就听她的吧,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必自己遭罪。”
“我是防不胜防啊!别说我,就是我表姐,这么温柔的一个人,都被她打过。”
听了雪菲的话,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浅宁。浅宁脸一红:“我母亲去世得早,从小就没人教我规矩,黄妈妈教训得是,否则,在叔叔家是没什么,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可要闹笑话了。”
众人见她说着话,言辞酸楚,神色哀伤,不禁也都起了怜悯之心,湘晴姐妹不好说什么,雪菲上前道:“姐姐,你再别说这个见外的话,大伯母去世的早,伯伯又离得远,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和我一处,但凡有我吃的用的,就少不了你的,等你到了年纪,让父亲给你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就是,再也不回去了。”
湘晴听着这里是有事,不敢搭话,就假装去帮沐晴整理头发。沐晴却从来是个不怕事的,笑嘻嘻的说道:“雪菲你也脸皮太厚了,这也是你一个姑娘该说的话。”
雪菲哈哈一笑,“又不是别人,你们姐妹有什么见外的。”
浅宁似是怕大家误会了雪菲,赶紧给她解释道:“雪菲妹妹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这话按说不该我说,但是我想你们既然是雪菲妹妹的好姐妹,那就没什么可避讳的,我虽看起来风光,是个嫡出的小姐,但实际上就是个纸糊的。
“我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母亲生下我以后,父亲有些失望,他很希望我是一个男孩,他的年纪比叔叔大,那时候叔叔都有两个哥哥了,父亲的年纪已经不小,膝下还是空的,所以他非常想要一个儿子。
“母亲怀上我的时候,父亲就纳了一房姓宋的小妾,没多久,也怀孕了,我出世以后,父亲失望之际,就请道士做法,要让宋氏无论如何都要生男孩,道士做法之后,说我们卢府有属相和宋氏相冲,宋氏数猪,和蛇相冲,我母亲正好属蛇,所以当时父亲不顾母亲还没有出月子,就将她搬到了别院,那可是隆冬,据说那一年是滴水成冰,母亲住的地方又没有一点人气,母亲自此就落下了病根,没多久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之后的第三天,宋氏一下产下了两个男孩,父亲高兴得疯了一样,全府都在庆贺父亲终于有儿子了,完全忘记了我那还在停尸的母亲。
“从此父亲就把宋氏捧上了天,虽然小妾还是一房一房的纳,但是却没有人能再生一个孩子,父亲也没有再娶妻,府中以宋氏为大,而我,就成了这个家最不受欢迎的角色。”
浅宁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说的时候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可是却明明白白地传递着她的多年积郁在心头的悲伤,这种悲伤经过了时光的打磨,变成了一种钝痛,变成了生命中的一种永远的缺憾。
沐晴上前轻轻地抱了抱浅宁,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姐姐,我听说,大凡小时候受苦的孩子,长大了都会幸福,因为你提前把这一生的苦都吃了,所以,你别难受,老天爷是公平的,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湘晴拍了拍浅宁的肩膀。
“我今天回去就和父亲说,让他给你觅一个好亲事,那个家,我们不回了。”雪菲急切的说。
“你呀!”湘晴点了下雪菲的头,“怎么越大越禁不住事了,这个事得徐徐图之,这么贸然的回去说,卢大人得怎么想,你得多为浅宁姐姐想想,慢慢来。”
听湘晴这样说,雪菲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要不我就慢慢先和我母说说,要是她和我父亲说这件事,就成了一半了。”
湘晴想了想,觉得雪菲说得也有道理,就鼓励地点了点头。
浅宁拉了湘晴和沐晴的手:“雪菲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可真好。”
“难道只有雪菲是我们的朋友嘛?”沐晴笑着反问。
浅宁也笑了,有一种说不出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