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下午,太阳本是毒得叫人如在烤炉,但布思小镇四面环山,阿尔杰农老镇长家的小院里还搭了葡萄架,依然是一脉阴凉。
阿力的娘和梅碧正在厨房为晚上的长街宴做着准备,长街宴里家家户户至少要拿出两样上得台面的菜色,做为镇长家拿出代表压轴的作品自然要更郑重丰富些。
旅馆老板来时,阿力的娘和梅碧正忙得热火朝天,于是是由本来在屋里休养的阿力出来招呼。
不凑巧,阿尔杰农镇长没在自家小院,而是去了教堂主持晚上的长街宴的桌椅和节目安排。两人寒暄几句,阿力往厨房喊了一句,就跟旅馆老板一起去了教堂。
自打断了手后,阿力一直在家中静养,呆得也有些闷得慌了,对晚上的长街宴也十分雀跃。
布思小镇上人来人往,家家户户都在清洗桌椅,为街道上挂彩纸布花,十分热闹。
阿力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这还是他断了手之后第一次出家门,一路上熟悉的镇民问长问短,同情可怜的眼神,不懂事小孩的笑闹和围观、闪避,种种叫他十分难受。
没出过山的青年男子心中尚有几分英雄情节,其实对征战沙场心中仍有几分憧憬,对他人的含蓄隐晦的眼神和安慰,却读作对自己避战的不齿。
中午饭时又听他爹,谈今晚要招待的一行大部分是女子的佣兵团,深山猎杀了四只地熊的厉害之处,心中更添羞宭和涩意。
他半路有逃回家的冲动,却又觉得逃回去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能强自忍耐。
向来多话的旅馆老板,几次听人围住阿力问长问短,张嘴咂舌想接口,眼看招兵的就来了,什么状况他觉得是一猜就知道,镇上每年在招兵时突然残疾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恨不得教育那些不如他聪明的镇民一番。
不过,看阿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勉强咬牙才忍住,毕竟阿尔杰农镇长在镇上的威望和权力,是每一个镇民都心生畏惧的。但觉心里有蚂蚁在搔咬,对他来说是大折磨。
如此,各自一番心情,两人总算到了镇西的小教堂。
阿尔杰农镇长正在教堂前的空地山同几个镇民商量蜡烛的事,看到阿力的到来略略吃了一惊,也没说什么,依然自顾自的同那几个杂货店的老板讲话。
旅馆老板哈力巴巴的凑了上去,竖着耳朵听一番,还要打趣凑嘴几句,才想起正事,拉了镇长的袖子到了教堂的角落,又鬼鬼祟祟的四下转头看有没有人,才拿出那枚金币。
阿尔杰农镇长本来打算发火,多嘴的哈力在镇长一向不是个讨喜的角色,又这么一副猥琐像,实在叫他看不上眼。看到那枚金币,才略略和缓了些问:“哪里淘来的?看去像有的年头的东西。你小子运气不错,既然发了横财,就把欠的租税给我交了。”
“不是”哈力一脸神秘的摇头,更凑到老镇长的耳朵边道:“是那群佣兵掉的。”
“那赶紧把东西还给人家去!跑来我这做什么?!人穷不能贱格!”老镇长立即吹胡子瞪眼。
“不是,不是这样,你听我说。”哈力头越发摇得跟拨浪鼓,脸上出现几分怯色,急急道:“我怀疑那个使剑的女佣兵背上扛的一麻袋全是金币!你看,这个成色样式,分明就是以前的东西!今天还叫我给她们找一条新麻袋来着,还有那个人样的铁头,他们走的时候可没有!”
“你是说……,他们进山根本不是接了任务去猎地熊,而是发现了什么藏宝点?”老镇长的面色一时恍惚起来,随即又迟疑的道:“我以前也听前人说过,这里来过不少佣兵,全都是直奔山里面去的。山里有藏宝点的事也是有传闻。”
“就是!我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哈力连忙点头。
“就凭你拿这么一个金币,也不能证明什么!”老镇长又吹胡子瞪眼起来,吓得哈力脖子一缩,再不敢说话。
“这样,你把这个金币还给那几个佣兵,去看看他们是什么脸色,回来再跟我说说。”沉默半响,老镇长悄悄吩咐道,哈力听令,立即屁颠屁颠的跑了。
阿尔杰农老镇长独自在角落里想了一阵,摇摇头走回教堂前的空地,只是显得大大的心不在焉了起来。偏这时阿力跟几个镇民抬道具,独手之后平衡一个不稳,撞到了他的身上,东西掉了一地,蹲去捡时,又是一个趄趔。
“你跑来添什么麻烦!给我回家去!”阿尔杰农一把把他拉了起来,一边自己捡道具一边骂道。阿力一脸悻悻,转头黑着脸就走了。
阿尔杰农镇长蹲在地上看着他少了一支胳膊气冲冲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不是真心觉得阿力添了乱,而是看着心里疼,可那种心情怎么可以表达出来,那不是得丢死个人!
却说旅馆老板哈力顶着太阳,一路跑回自家旅馆,上楼时刚好撞上了刚轮洗完澡出来的卡卡,立时一脸想要装正常笑脸却压不下刺探之意的表情,凑了过去。
他若是碰上的是明星佣兵团的随便哪个,或是夏尔、费曼宁夫人都不可能能得到什么不对的东西来,偏偏是见识经验最少的卡卡。一见到旅馆老板那一脸怪怪的表情,卡卡心里就先打了个咯噔,再看他拿出金币,卡卡霎时就有些慌了起来。
从没学过隐藏情绪的卡卡,脸上的慌意十分明显。虽然她挤出了一脸笑意,强装镇定,还故作随意的说了:“呀!这个是我们团长的护身符,刚还找来着。”
可哈力还是觉得自己明了了,他伪装的功夫比卡卡要好些,将金币交给卡卡,叮嘱她不要再丢了,就转身下了楼。
卡卡拿着金币回屋,见大家都熟睡了,尽管心里有些不安,看那旅馆老板后来的脸色说话都算正常,虽然心里犹豫,终究没叫醒团长他们。
却说,旅馆老板哈力一下了楼,立即就回奔教堂,找到阿尔杰农镇长说了。
这次,阿尔杰农镇长立即召开了全镇的紧急会议,全镇家里主事的人全都赶了过来。
正要开始议事,一群小孩急冲冲的奔了进来,喊道:“猎户家的旺妲姨死了!快去看喔!”
旺妲即是今天正午拿了地熊牙齿,还要哭诉什么被镇长下令拖走的女人。
不用看,阿尔杰农镇长也知道旺妲一定是自杀。
教堂内的镇民议论纷纷,要去她家帮忙料理后事。镇内一旦死了人,都是全镇一起帮忙的,何况,旺妲家已经没有人了。
她女儿耶达前几天,已经被拖到了雷斯丽领主的庄园。
她的男人早前上山打猎时就被地熊吃了,旺妲带着她男人的娘租了一大片田地,本想靠自己的劳动养家活口,不想反欠下一大堆租税,连唯一的女儿都丢了,老娘前日刚上吊自杀。
对于旺妲的遭遇,镇民心中都十分同情,镇上的人都是一起长大,情谊不一般。
对于她女儿耶达的事,心里也都有几分愧疚,可是,谁家都没有余钱,谁家也不肯将自家的女儿替她女儿送死,也是不得已的事。这最后的道义,镇民却是一定要尽的。
就在神坛下坐着的镇民都要起身的时候,阿尔杰农镇长发话了:“旺妲的丧事先让几个女人去照顾着!大家先议事。我在这边说了,议事结果出来之前,谁敢把旺妲的死讯传到那几个佣兵手里,别怪我叫他好看!”
老镇长的眼睛尤其凶狠地瞪了几下那几个小孩,立即叫所有人都噤声,猜测起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连死人都顾不上,非要这时候商议。
见大家安静下来,老镇长满意的咳嗽一声,缓缓道:“哈力今天在他家旅馆捡到一枚旧式金币,是那群今天进镇的佣兵掉的。”
这算什么事,下坐的镇民面面相觑,有个别活跃地直接就叫道;“捡到当然是还给人家了!咱们虽穷,却也不能昧着良心吞了英雄的东西不是?!”
“哈力认为,那群佣兵背回了一大麻袋的金币。”阿尔杰农镇长的话立时让所有人都神色恍惚起来,他接着又慢慢道:“大家还记得,镇里以前的老人说的,山里有宝藏的事吗?”
神坛下先是一片沉默,落针可闻,继而爆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吵得连教堂顶都能被掀飞。
“安静!“老镇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大石头,猛地往神坛上一震,是大不敬的行为,却没人说什么,镇民们全都安静下来看了过去,等待老镇长接着说话,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