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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未央

每时每刻都要明白我们在不停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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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川河道自册桑界内起,途经北玄、璃乐、西陵三国入海,南北贯通,是河运交通的重要水路之一,沿途汇大小河道四百六十七处,沃野千里,主干开阔,尤其是流经璃乐、西陵两国的水道,暗礁稀少,河运通畅,雨水丰沛,沿途城州多富饶发达。

然而今年气候异常,夏季干燥,反而在秋中时分雨水暴涨,按照一贯水量建筑的堤坝完全无法阻遏水势。五殿下璃乐易及七殿下璃乐昕一行尚未抵达,便已得到以濂州为中心的三州八城受水灾严重的消息,本代君王出行巡视河事,却在半途变为治理水患。

“陛下,四殿下三日后便可回城,册桑使者也已在路上,国宴前几日便可到达,风清国今年由三殿下出席,北玄国的平章王也应下国宴邀贴,只余西陵尚在犹豫。”礼部尚书在殿中不厌其烦地禀报着国宴事宜,璃乐策却满脸地不耐地挥了挥袖令他退下。

“国宴的事情都交给左相去办,濂州水患如何了?”

“启禀陛下,五殿下与七殿下前日抵达灾地,工部的官员也已随行,濂州中心三州八城虽有波及,然实地考察得真正严重不过濂州,青州,潞城三处,只要抢筑堤坝,引流积水,此次水情尚不足造成大患。”工部尚书莫清和出列禀明道。

“那么五殿下怎么说?户部的预算朕已经看过,当真不需从国库调拨?”璃乐策的面色稍缓,望向户部尚书柳凌思问道。

“禀陛下,户部秋收税银尚未上缴国库,除去礼部国宴所需用银,治理此次水患四千万白银足以。”柳凌思谈及此稍有得意,静静等待璃乐策的赞赏。

“甚好,此次册桑征战用去不少库银,如果五殿下此次能按时完成这等难事,便让他与四殿下一并封王吧。”璃乐策看了眼一直未语的赫连宏,扬声愉悦道。

“陛下英明。”这个消息让人几多欢喜几多忧愁,信平与慕容两家此番较劲,在璃乐策随意几句中,又轻易落了等平的结局

“都退下吧。”璃乐策心情尚好,便不再为难,“最日朝事纷繁,诸臣劳苦,国宴结束后朕会自会择情封赏。”

“臣等惶恐。”朝下立刻下跪行礼,一致恭敬道,璃乐策也只是抬了抬眼朝身旁侍候的高敬示意,未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君王下了朝,群臣便悉索地起身,三三两两朝外走去,赫连宏理了理长袖,未与众臣多语,步伐稍急,却不见忙乱,只是未行几步,便被人总身后叫住,“右相大人且稍等。”

赫连宏转过身望向来人,神色不变,仍旧是一贯不见亲近的疏淡模样,“原来是信平大人,不知信平大人有何要事?”

信平衍如今身居尚书令,总辖六部二十四司,地位不在左右二相之下。

“朝中近日事务繁忙,右相大人可要保重身体。”信平衍朝他拱了拱手,有礼寒暄着。

“信平大人客气,食君之禄忠君之忧罢了。”赫连宏亦是拱了拱手,不想继续这样的寒暄,“如果信平大人无事….”

信平衍见赫连宏欲走,稳笑着打断他的话,“听闻长郡主近几日身体不好?”

赫连宏果然脸色微变,虽极好地掩饰下来,却被信平衍看了清楚,他眼中掠过一抹笑,琳妃娘娘的建议果然正确,只有涉及赫连卿然,右相这边才会有机可乘。

“小女不过偶感风寒,烦劳信平大人费心。”赫连宏的声音疏远隔阂,无谓淡然道。

“秋日寒凉,长郡主也要多加照顾身体,前几日不巧得了一株七色堇,不如送与长郡主,也好用来调养身子。”信平衍望向赫连宏友好一笑。

右相府所做隐秘之至,他也是无意间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离忧草与七色堇,虽不是赫连宏为什么四处寻找这两样东西,可看右相府重视的样子,大半的可能是为了赫连卿然,如今稍加试探,果然如此。

“七色堇这等珍贵的药草,信平大人还是先留在府上备用罢,小女不过风寒,过一阵就好了。”赫连宏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却也拒绝之意明显,清淡的语气让信平衍也不好多说,只得笑道,“既然这样,赫连大人何时需要吩咐一声便好。”

“信平大人过谦了。”

正说着,高敬这里已经急急朝赫连宏而来,先拜见了信平衍,才抹了把额上的汗,“右相大人,陛下有要事,请大人移步勤政殿。”

“如此便不打扰右相大人了。”信平衍也不多言,似有所思的深深望了高敬一眼,他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赫连宏点了点头,便跟着高敬一道朝勤政殿走去,犹豫了半晌才出口问道,“敢问高大人,陛下找臣何事?”

高敬也不知具体何事,只是璃乐策方才的脸色难看的紧,只能好言提醒,“陛下今个的心情看着不太好,好像是为了长郡主的事,右相大人要有个底。”

赫连宏神色很淡,语中带着疲累,让人心生不忍,“多谢高大人提点。”

“平日承蒙右相大人照顾,高敬方有此日,这等小事还请大人不要挂在心上。”高敬诚惶诚恐地躬身行了一礼,见赫连宏脸色苍白,似是不适,也只能出言安慰,“大人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烦劳高大人记挂。”赫连宏颔首致礼,随高敬走入勤政殿内,两人便不再多言。

“臣赫连宏参见陛下。”

“右相有什么要和朕坦白的吗?”璃乐策此时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御笔朱批面前的奏折,似是问得漫不经心。

“臣不知陛下所说何事?”赫连宏恭谨地跪在地上,璃乐策也不曾嘱他起来。

“那朕再说的明白些,现在府上的,是赫连卿然,还是茗羽安苏。”上方的君王终于有些不耐,折子砰的摔在案上,目光直迫赫连宏,似是要将他的内心洞穿。

“陛下多虑,阿然仍是阿然。”赫连宏毫不心虚的望回璃乐策,“且陛下明晓,阿然额上未曾出现约记。”

“可是今日朕的人从右相府得到这份折子,才知道朕也成了她游|戏的棋子,赫连宏,你敢说,那日上书劝谏朕拨派兵马给四殿下的奏折是你写的?”璃乐策脸色如笼寒霜,语气严厉不容反驳。他手上拿的正是那日安苏拟下的第一份奏折,后来改了计划,才重拟了一份呈给璃乐策。

那份折子后来被赫连宏发现,什么也未说,小心地藏在书房中,不知为何落到了璃乐策手中。

念及此赫连宏暗叹自己大意,早知道烧掉便好,也免得惹来君王的质疑,让他进退两难。

心中波涛翻涌,面上却仍是冷清的神情,望向璃乐策手中的丝帛不见波澜,不紧不慢地解释,“两份折子是臣嘱阿然代写,只觉后一份稍好,才呈递给陛下。”

璃乐策放缓了语气,“那你可曾记得答应过朕什么?”

“臣记得。”赫连宏点了点头,璃乐策才放下一口气淡声道,“先起来吧。”

赫连宏依言起身,璃乐策未语,他便也沉默着。

“朕知道,她既是璇月的孩子,如果可以,朕也不希望动她,可沐司寒一直不依不饶,一但她恢复记忆,朕当真无法想像。”璃乐策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满满地担忧,“昕儿和依云也极喜欢然儿的,届时她恢复记忆昕儿也下不去手,反而会….”

“陛下放心,如果茗羽安苏取代了阿然,臣会遵守承诺,亲手…处决。”赫连宏接过璃乐策说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不必你亲手…”璃乐策有些不忍。

“阿然是臣的女儿,臣疼她爱她。可茗羽安苏让臣丧妻失女,臣必不会手软。”赫连宏忽然敛袖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算了,朕也不想多管,你心里必定有数。国宴上仔细提防西陵,毕竟他们也属茗羽一族,世代立誓效忠祭司。”璃乐策点了点头不再继续逼迫赫连宏,知晓他真正意图的臣子,忠于他一人且能得他信任的臣子也只此一人,他亦是想迫他太紧。

“臣记下了。”赫连宏沉声应下,却并未因此放松,即使璃乐策一直说将这件事全数交给他,却一刻也未放松过,关系到王室生存,又怎么会大意。

“朕累了,先退下吧,然儿既然身体不适,就在府上多陪陪她吧。”璃乐策示意赫连宏起来,又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臣告退。”赫连宏躬身走出勤政殿,厚重的宫门在身后轰然紧闭,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却因为忍不住心中的抑郁之气,猛声咳了起来,好一阵才止下,望着满手的鲜血,淡然着用帕子全部拭去。

筑景别苑中,安苏还在与沐轻宸闹着别扭,拿起桌上的宗卷,翻了几页又扔回宗卷堆去,对方对她不理不睬,一个人专注地描摹着手中的画。

“把朱雀殿的奏报给我。”安苏终于忍不住双手拍在桌上,撑着身体,隔着桌案不满地凑过去抱怨。

“药喝了吗?”沐轻宸闲闲地问一句,安苏立刻噤了声,愤懑不爽的坐回软塌上。看着那碗还在热气腾腾的棕黑色液体,下定决心似的一口气喝光。

苦得呲牙咧嘴却还要固执地朝沐轻宸亮一亮碗底示意,“好了,朱雀殿的奏报可以给我吧。”

“已经被我烧掉了。”又是这种漫不经心地答复。

“你!”安苏顿时气结,这两日沐轻宸跟她作对似的,朱雀殿的奏报不愿给她过目,筑景别苑里的迷踪阵半个时辰一换,连解的时间也不留给她,分明就是要将她困在别苑中。

“送你的礼物看也不看,这几日总和我置气把自己关进房间,平白浪费我一番心意。”沐轻宸摇了摇头,搁下画笔走到安苏身边,看着她气鼓鼓转头不理他的模样,好笑地坐在她身边,“真的不去看?”

“我不去,除非你让我回府,或者把朱雀殿的奏报给我。”

“这个可难办了,迷踪阵真的不怎么好解啊。”沐轻宸状似头痛地按了按额角,然后又恍然大悟道,“反正,不收礼物吃亏的是你不是我,我没什么意见。”

安苏转身就要离开,沐轻宸见逗得她急了,将她拉到怀里揽着,安苏挣扎半晌,不见他松开,反而笑得更厉害,不由气闷地坐着不再动弹。

“仔细听着,朱雀殿的奏报,濂州,并州,青州、潞城等水患严重,户部拨款四千万两白银用以修筑堤坝,扶助农事。”

“就这么多?”

“还想听什么?”沐轻宸望向她满脸不解。

安苏恨不得伸出手用力地掐他一把,事实也这么做了,可沐轻宸像是皮糙肉厚不知痛似的,依旧笑吟吟地望着她。直到安苏自己也泄气,才闷闷地放下爪子。

“都不痛吗?”安苏拉开他的长袖,看到前臂上红红的一片,恨恨地按在上面揉了揉。

“不痛。”沐轻宸掀开她地小爪子,笑得委婉,“所以就不劳安儿动手了。”

“切。”安苏不屑得哼了一声,沐轻宸笑得更厉害,“小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

“怎么,闲我脾气大就放我回府啊,整日被你捉着喝药,苦都要苦死了,我现在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安苏抬起手示意沐轻宸把脉试试。

对方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安儿觉得这几日快乐吗?”

安苏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连沐轻宸逗弄小孩子似的动作也未在意,眨着眼睛问道,“怎么忽然这么问?”

“好久没有两个人待在一起,觉得有些怀念。”沐轻宸将安苏拥在怀中,见她难得乖巧的样子,心中漫起柔软的浅波,“好安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及笄呢?我恨不得现在就去赫连大人那里提亲,那样这种日子便不再是奢求了。”

“提…提亲?”安苏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沐轻宸,他满脸认真,灼灼地望着她等待答复。

“那个…提亲的话…是不是…”安苏红着脸颊,眼光四处乱飘着。本想说她年纪尚小,可瞄到沐轻宸微微失落地表情,又立即改了口,“也不是不可以。”

沐轻宸见她的可爱迷糊的样子,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忍不住双肩微颤,安苏推了推他,不满地喂了一声,沐轻宸不理她,颤地更加厉害,最后实在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安苏一把推开他,气哼哼地甩袖摔门而出,沐轻宸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追出去。怀中空下的熏香还在身边萦绕,如五六月里的微风携着落花飘洒拂面。

事事皆可计量,她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一如既往地掌控在想要发展的方向,可唯独人心…太过让人琢磨不透。

“好了,不逗你了,朱雀殿已经按照你的嘱咐做好了,因为水患陆路、水路皆不通,物资只能从近处调拨,花殇这几日银子数的欢快,连逝影也不想搭理,所以逝影便同临息去了濂州帮五殿下一个小忙。”

沐轻宸追上安苏,无奈地将收到的消息如实相告。

“那么户部下拨的四千万两白银不够咯?”安苏停下来扬了扬眉。

“本来是够的,毕竟是璃乐易亲自出马,户部也不会吝惜,只是你这样插上一脚,筑堤石料,赈济衣物米粮都供应不上,这些银两才显得捉襟见肘,国宴将至,户部信誓旦旦给璃乐国君下了保证,不到撑不下是不会上禀的。”沐轻宸俊眸微挑,翩翩公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谈及国事也不过浅淡几笔,远比不过凝视眼前少女的认真。

“反正户部工部也不穷,再者还有信平家在撑着,没什么可担心的。”安苏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倒是担心五殿下委屈了那些灾民,若是让大师兄知道我这样做,他一定又要生我的气。”

“这你不用担心,璃乐易可不会委屈他们,若是一个不小心激起民愤,头痛的可不是我们,这场争夺他输不起。”沐轻宸难得见安苏也忧国忧民起来,可实质上安苏对其他的人死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倒是担心璃乐宣的生气多一些。

“呵呵,这些银子换一个封号,不知道五殿下是什么表情。”安苏笑得像个恶劣的孩子,“胆敢动我在意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沐轻宸眸光一闪,却又沉淀在幽黑的眼底,唇角的笑意闲逸着恰到好处,“嗯,我也这样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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