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苏望向他的温柔的眼睛,有种义无反顾的错觉,山无陵,天地合,与她有和干系,这一辈子,只这样认认真真做一次自己,只这样肆无忌惮放纵一次自己,这一生,也许再也承担不起那么沉重的爱情了。
抬手手放在他的掌心,像交换诺言一样静静地看着他,这不是演给别人的一场戏,而是,她认认真真地,把自己交到他手里。
“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在你身边。”
总有不会断线的风筝,总有不会消失的存在,就比如你说过的喜欢,永远不用担心失去。
听到少女的回答,所有人皆是会心一笑,他们的爱情应该得到天下的祝福,而这场四国宴,也会因为这美好的一幕,永恒持久的流传下去。
风素淼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距离,她是离他们最近的见证者,幸福得几乎让人掉下眼泪,可长久的羡慕后又有一点失落。
她看向欧栎暮,他只是抿着唇看着那对相拥的恋人,眼底有复杂幽深的光芒,察觉风素淼的目光,微微一顿,却冷漠的侧过头。她觉得她更失落了。
四国宴接下来的节目全部成了陪衬,尽管安苏与沐轻宸已经分开回到各自座位上,可殿中众人还不时望向他们,偶尔低声讨论两句,不住点头。
宴会在意犹未尽的感叹中结束,风凌渊和风素淼同乘一辆马车,一路车轮辘辘声、马匹的嘶鸣喷啼清晰可闻,唯独车中半晌不见言语,风素淼难得如此安静,风凌渊担心她的状况,出言问道,“素淼,在想什么?”
她眉间是掩不住的露出小女儿的愁绪,呢喃着陷入自己的沉思,“卿然姐姐真幸福,那样的一见钟情是真的吗?”
风凌渊看她这样问,又想起她最近在邺都寻人的大动作,忍住不住笑她道,“如果没猜错,素淼对那个平章王不也是一见钟情吗?”
风素淼顿时被这句取笑羞红了脸,可想到自己的心事失落更甚,“可他好像还不喜欢我。”
风凌渊一向疼爱这个妹妹,不忍看她难过的模样,拍拍她的头安慰着,“他只是没有对你一见钟情罢了,拿出你平日死缠烂打的功夫,父王早有与北玄联姻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婚事倒也简单,我自会帮你做主。”
风素淼听他这么一说,眼睛顿时明亮起来,笑嘻嘻地凑到风凌渊身旁撒娇,“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不叫王兄了?”
“素淼错了,谁让哥哥那几天总不许我出门。”素淼讨好地拽了拽风凌渊的衣袖,“其实素淼一直在想着哥哥的,卿然姐姐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好,难得我喜欢又配得上哥哥,正想和她套套近乎劝她当我未来嫂子,可还没开口就被那个什么悠然宫主抢去了。”
风素淼絮絮的抱怨让人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他的婚事也让她操心了?何况那赫连卿然虽然国色倾城,却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若非如此,诸葛修儒怎会因一面痴恋这些年,就是那神秘莫测的悠然宫主不也因一曲,就在天下面前许下誓言吗?
风凌渊敲敲风素淼的额角,“你弄丢了修儒的玉佩,还想着把他喜欢的人塞给我,是不是太对不起他了?”
风素淼顿时撇了撇嘴坐到一旁去,满脸的不待见,“反正我已经认识卿然姐姐了,到时候再向她讨一件玉佩送给诸葛就是,可他把我最喜欢的哥哥卖给那个茗羽伊岚,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就是为了这个?”风凌渊对“卖给”这个字眼有些头痛,“是我要娶茗羽伊岚,关修儒什么事?还是说,素淼不喜欢茗羽伊岚?”
风素淼虽然骄纵,却也真心为了风凌渊着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他,连忙摆手,“不是不喜欢,只是…只是…”她只是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泄气似的放弃道,“哥哥喜欢就好,毕竟她也和卿然姐姐一样漂亮。”
说着素淼心思又转,“我忽然有点同情诸葛那个书呆子,还好他今天没有去,算了,这几天我就不捉弄他就是。”
“考虑的还真多,反正你日后全心思用在平章王身上,也顾不得捉弄修儒。”看着素淼信誓旦旦的保证,风凌渊又一次取笑她。
车已经行到驿馆,素淼红着脸哼了一声,不理风凌渊的取笑,跳下马车回房去了。
对着这个骄纵蛮横的妹妹,风凌渊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嘱了下人好生侍候不要让她乱跑,便不再多管。途经后园时看到亭中人影绰绰,诸葛修儒呆在亭中独酌,月光落在他的脚旁,一半的衣衫浸润在清辉的月色中,映得他有些倦怠朦胧,下意识按上腰间的玉饰,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没有发现风凌渊的到来。
这个痴人,又是何苦?纵然她长得倾城国色,可以他的才华经纶,又何愁佳人?风凌渊叹了一声,走到桌旁坐下,拿起酒盏为自己斟上一杯,“都知道了?”
“此等佳话,不过片刻便传遍天下,即使修儒没有参宴,也略有耳闻。”他没有向风凌渊行礼,眼底的失落沉痛清晰可见。
“你早知如此才不愿去四国宴?”风凌渊眼底流光一掠,目光深邃复杂。
“不知。”诸葛修儒摇了摇头,举起酒盏,嘴角带起略微苦涩的笑意,根本没心思注意他的变化,“只因丢了青玉无颜见她,想不到反而是上天眷顾。”
风凌渊见他难得的放纵轻狂,想起宴上那一幕,心里忽的涌起莫名的感触,他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长久以来,婚姻感情对他来说不过是用来巩固联络的工具,可一要想到那对璧人眼中只有彼此,全心依赖信任的模样,他竟有些烦躁,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你明知她根本不会在意,有何必自我作践。”
诸葛修儒半晌不言,神色在暗淡的阴影里,似乎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风凌渊微皱着眉,他何时见过儒雅自持,容止有度的诸葛修儒这幅模样?
他重要的谋臣,逐鹿天下的丞相,是君臣亦是挚友,此刻因为一个女子失落如此,他不能理解,语气却软下来。
“又是何苦,那个人待她很好,在天下人面前许下唯此一人的诺言,又向璃乐陛下亲求,便是各国公主,也不见得有这番际遇。”
“我知道。”诸葛修儒只是淡淡一笑,停了一会才放下酒盏,眼底的悲伤落寞仍清晰可见,可眉目已恢复往昔的温润,揖道,“修儒令殿下费心了。”
“无碍,明日上林苑狩猎,修儒早些歇息吧。”风凌渊望他一眼,摇了摇头,也知多说无益,他不能理解诸葛修儒的感情,再说下去也不过徒添感伤,想着便也放下酒盏,拍了拍诸葛修儒肩膀留个他独处的空间。
几人欢喜几人忧,比起诸葛修儒这边的低沉失落,樱林舞后苑的汀兰小筑已经热闹地掀翻了天。
“玄武神君不要小气了,愿赌服输,银子拿出来。”花殇笑的很得意,一手夺过陌邵宁不情不愿拿出的银票,欢快的数着,“公子这招以权压人用的漂亮,对待这些自以为是的君王殿下,早该这样做了。”
“嘁,逝影喜欢你这个爱钱的女人真是可怜。”陌邵宁心疼那些银子,虽然心里同意花殇的说法,嘴上却半点不服软。
“他都不以为苦你担心什么?”花殇嗤笑他一声,晃了晃手中一沓银票扬眉取笑道,“不过这下某个偷偷喜欢少宫主的人该伤心了吧。”
“谁说我偷偷喜欢少宫主了。”陌邵宁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何况就算我喜欢少宫主,那也很正常,不像某个人,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旁边看戏的江绾绾立刻一口茶喷了出来,言禾转过头不想看他家公子未来凄惨的模样,唯独钟晟煜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脸色稍稍黑了几分,眉梢有不易察觉的跳动。
没想到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在古代也可以听得到,江绾绾悄悄低声问旁边的言禾,“那个玄武神君说的是真的吗?”
这下连言禾也有点怀疑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花殇又立刻收回与江绾绾低语,“不知道,可能吧。”
陌邵宁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造成的后果,花殇怒火中烧得看着他。
“吵得那么厉害,要不要出去打一架解决?”平缓闲适的语调,立刻浇熄了两人战火,齐齐低头站好,“公子。”
“诶?安姐姐呢?”江绾绾见是沐轻宸,高兴的站起来向他身后看去。
“她回府了,今天不会过来。”沐轻宸今日心情甚好,只看了一眼花殇和陌邵宁,便带起平日闲雅的笑容回答她,江绾绾倏的红了脸,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沐轻宸见状,好看的眉忍不住微微皱起,转头向言禾吩咐,“言禾,你先带绾绾姑娘下去休息吧。”
言禾领命应下,待两人离开,沐轻宸才开口问道,“花殇,欧栎暮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任何异动。”花殇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今晚西陵驿馆很奇怪,茗羽祭司与守殿虽说不至水火不容,可也相看两厌,但茗羽伊岚和茗羽容悠今晚却相谈良久,内容不知。”
听到花殇的话,沐轻宸沉吟半晌,宴上他们看安苏的表情他并没有错过,只不过是弹了一曲,他们就开始怀疑,是琴曲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不会伤害安儿,不过密切监视,有任何异动立刻上禀。”
“花殇明白,还有,临息已经按照少宫主的吩咐提点了五殿下,相信不日就会有动作。”
“她说了不管,到底还是不愿放手。”沐轻宸叹了口气,已经猜到安苏的打算。这种决定无异于将自己至于险地,可她那个执拗的性子又是谁能劝的动的?
“可是…公子,真的要按少宫主说的明天…”陌邵宁在旁欲言又止的说着,本来按照计划,他该与晟煜一起保护少宫主,可中途被少宫主抽调去做那种事,想想就觉得头痛不已。
“按她说的办。”沐轻宸按了按额角,她早已摆明了态度不让他管,这群家伙又没一个理解她要做什么,一个一个也跟着起哄。
“明白了。”陌邵宁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嫉妒的朝钟晟煜看了几眼,他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对外界的各种干扰视而不见。
“明日王宫暗卫精英尽出,切记万事小心。”沐轻宸嘱咐钟晟煜道。
“晟煜明白。”钟晟煜仍旧是那分冰冷的神情,微微颔首应下。
又仔细确定了明日布置,沐轻宸才令这三人散去,汀兰小筑中热烈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夜风依旧,寒凉的气息夹杂着秋日的衰败萧索,长夜沉沉,不知何时而来的阴云遮蔽了月光,墨黑天幕广远而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