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移,周遭的一切都渐渐有了些金色的光泽。
静玉殿院中的池水平静无波,不知从何处飘下一朵树叶,小小一片叶子浮在水上,荡起层层涟漪。
司马逸风无言的站在岸边,看着涟漪越泛越大,最后荡到了自己脚下。
“沐兆儿?”司马逸风低声念着名字,苦笑一声,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朝着湖面扔了出去,打破了原有的涟漪却又在水面泛起更大的波纹。
谁能想到,让司马逸风魂牵梦萦,苦寻了如此长时间的女子竟然会是自己的嫂子。沐兆儿是司马逸风明白世事以来唯一在心里留下痕迹的女子,可到头来,这痕迹终究只能是痕迹,连给人看的机会都没有。
刚刚在静玉殿的一幕,不停的在司马逸风脑中回想。沐兆儿的声音,沐兆儿的一颦一笑,沐兆儿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脑海中总是不自主的将自己这个嫂嫂的每一个反应都与那天在桃花林中见到的女孩对号入座,让司马逸风想要骗自己都不成。
安静的环境,一声叹息轻轻响起,司马逸风立马收了心绪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的竟然是沐兆儿。
司马逸风张了张嘴,却终究是喊不出那声”嫂子“,只得改了称呼。
“公主不是在殿里与我母亲聊天,怎么出来了?”
“见时候不早了,不敢再打搅静妃娘娘休息,兆儿这就回府了,特别过来和三皇子告辞。”
沐兆儿暗暗想,怪不得自己让雪卉打探了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马逸风这个人,马逸风,司逸风,原来她一直想找的人就是央国的三皇子。
心里想的三皇子就在自己面前,但沐兆儿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只因为司马逸风眼眸中透出的情绪让她觉得尴尬异常。
“小姐?”
妙梦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只看着两人对面而站,似乎有话说,可站了半天都没有人开口,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听到妙梦的声音,最先回神的是司马逸风。轻咳几声,掩下自己的心绪。
“既然如此,逸风也不再留公主了。”说罢,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只是动作慌乱,似是有几分逃避的意味。
“等等。”沐兆儿忽然想到什么,冲着司马逸风的背影喊道,小跑过去,眼里有几分焦急。
司马逸风明知道这声唤很平常,但看着沐兆儿向自己跑过来,心跳还是变得快的不行。
沐兆儿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脱下自己的手镯交到司马逸风手中“今日来的匆忙,不知道是静妃娘娘的生辰,刚刚在屋里也聊得高兴,一时竟忘了给娘娘送寿礼,这对和田玉的手镯成色还算不错,还望三皇子转交给娘娘。”
司马逸风接过那对镯子,玉质地上乘,摸上去滑润细腻,可看着它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失落,心思百转千回,嘴中的话就透漏了几分心绪“公主是不是见到每一个人都会送镯子?”
沐兆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司马逸风话里的意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抿了抿唇,说道“那日真的不知皇子身份,情急之下才会用镯子作了凭证,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还请皇子将镯子与荷包还给兆儿,兆儿改日一定派人将三百万两送到府上。”
沐兆儿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小,不自觉又让司马逸风想到了那日桃花林里的她,手向袖子里微微动了动却又停了下来,淡淡说道“今日未曾想会见到公主,荷包不曾戴在身上,改日有机会再还给公主,至于那三百万两公主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说罢,司马逸风也不等沐兆儿的答复,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仔细不知是哪知调皮的飞虫冲入水中,伴着轻微的水声又是一层层的涟漪。沐兆儿望着司马逸风越行越远的背影,咬了咬牙喊道“不知马公子可听过《节妇吟》?”
听到沐兆儿的话,司马逸风突然停住了步子,回头看去,只见沐兆儿一脸惋惜,眼圈竟也隐隐有些泛红,一声轻笑,司马逸风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着司马逸风离开,沐兆儿这才将自己握在身后的胳膊伸了出来,上面清晰的指甲印看得人触目惊心。
“小姐?”妙梦看得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小姐这是怎么了?那个节妇吟又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地方,沐兆儿所熟悉的诗词并不像自己所在的地方那样重要,这些诗词在未央这个地方只被当做闲书,妙梦当然不知道,沐兆儿想要给她解释,却忽然觉得自己疲惫的要命,根本不想再开口。
“妙梦,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吧。”
等他们主仆走到御花园的时候,沐兆儿才发现静玉殿内的那湖池水并不是特意挖出来的死水,而是由御花园引进院里的活水,顺着湖水漫步,不时便有花瓣,飞虫落在水面上,一层又一层的水花似是池水在急于诉说什么。
沐兆儿望着池边的水花,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
池水清澈,望下去都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面容,只是沐兆儿低下头看到的却是司马逸风那一双深情的眼眸,虽然他们接触才短短一日,但细细想来,沐兆儿不得不说这个司马逸风在自己心里还是留下了痕迹的,他看到自己哭时的手足无措,可爱又好笑,他看着自己高兴时嘴角勾起的笑容,灿烂又明媚,他为自己解围时透出的无奈,帅气又温柔。
一点一滴,沐兆儿今日才发现,事隔这么长的时间,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晰。只是为何记得如此深刻,已经无谓揣摩了。
至多也只能道一句,天意弄人。
“小姐,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
妙梦注意到,自己家小姐自打见了那个三皇子之后情绪就有些不对,可问了沐兆儿又什么都不说,弄的妙梦满脑子问号。
“你主子这是在相思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主仆两人都是一惊,回头看去,竟是个破衣烂衫的老叟,脚上手上都带着铁链,手里拿着扫帚扫着路上的灰尘,有一下没一下的及其不认真。
“你是何人,见了皇子妃都不知道行礼的吗?”妙梦被吓的不清,稳了心绪就开始训斥面前这个老叟。
平常的下人被妙梦这一训起码是低头认错,可这个老叟对妙梦的话根本就当没听进去,轻哼一声,自顾自的继续扫地。
沐兆儿站在一旁看得清楚,这个老叟对于皇子妃的身份根本不屑一顾,而且,堂堂皇宫的御花园怎么会出现囚犯?这个人定不是等闲之辈。
沐兆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在下二皇子司马墨轩之妻沐兆儿,敢问尊驾何人?”
沐兆儿这一拜,老叟真的停下了动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沐兆儿好半天,看得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才缓缓开口“你就是那个未央公主?”
“正是。”
得了沐兆儿的回答,老叟看得更仔细,一双审视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半天才冷冷笑道“沐毅生出的女儿和他不像,倒是和她长得很像。
老叟语中的轻狂让沐兆儿有些惊讶,这个深宫中扫地的囚犯竟然敢直呼沐毅的名字,最重要他后半句说自己很像她,像谁?
沐兆儿脑中一闪,赶忙问道“尊驾说的可是易遥公主?”
老叟笑了笑不置可否,拿着扫走竟是转身离开了。边走边笑着嘀咕“老二的女儿竟然长得像她,还嫁给到了司马家,这可真是天意弄人啊,以后的日子热闹咯,热闹咯。“
沐兆儿和妙梦互相看了一眼,很明显这个老叟一定知道很多的事情。
沐兆儿追在后面,冲着老叟的背影问道“尊驾到底是何人?怎么知道家父的名讳?“
“热闹了,好戏啊,司马懿你要有好戏看了。“
司马懿?听到这名字沐兆儿更是眉头紧皱,步子追的更急。
“小姐,小心啊。“妙梦在后面紧跟着,拉着沐兆儿说道”小姐别追了,追不上了。“
沐兆儿哪肯放弃,冲着老叟身后喊道“尊驾可是去过边关,见过家父?“
“我要去了边关,司马懿估计是夜夜睡不安稳了。“
老叟说罢,大笑着离开,清幽的御花园让这笑声显得一场突兀,只留下满脸疑惑的主仆俩面面相觑。
“小姐别看了,或许只是个老疯子,在宫里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些事情。“
沐兆儿摇摇头,并不认同妙梦的话,转头对她说道“这个人绝对不一般,你可听见他刚刚喊的名字了?“
“司马懿啊,怎么了?“
话一出,沐兆儿连忙捂住妙梦的嘴,压低声音训道“你这丫头,平日让你多用心你就不用,那是央国皇帝的名讳,怎可随便叫。“
“皇……皇帝?!“
妙梦两眼睁得都快要掉下来了,指了指老叟离开的方向,半天竟是没说出话来。
沐兆儿仔细瞧了老叟手脚上的铁链,年头很久了,接口的地方都有些锈渍,可见他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过片地方了。那对于沐毅,他绝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一定年轻的时候就认得,可他们认识到底是在央国,还是在未朝呢?
“妙梦,义父的事情你还要再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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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静玉殿这边,素来做事有分寸的三皇子司马逸风竟然在晚膳的时候喝醉了。
被侍女扶到床上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酒杯,嘴里不停的喊着“母亲今日是您的生辰,儿子给您贺寿,喝,再喝一杯。“
静妃站在门口看着酩酊大醉的司马逸风,深深叹了口气,好在皇上并没有想起她的生辰,一个寿宴也只是她和司马逸风的一对家常便饭,不然司马逸风这个样子要是被外人看到,真是成何体统。
细想之下,司马逸风很少有喝的这么醉的时候,记忆中的一次,便是司马墨轩的生母薛贵妃去世的时候,司马逸风曾陪着司马墨轩在这里醉的不省人事,但那是记忆里唯一一次,可今天竟比那次还要严重。
“娘娘,都安顿好了。“
看到侍女都安排好一切,静妃淡淡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静妃独自一人走到床边,看着司马逸风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轻轻用手揉开。端详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是为娘大意了,总觉得我儿还是小孩,今日一看才惊觉我儿也到了成家的年纪,选妃的事该开始张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