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洒下漫天金霞,蓝月西沉,云朵袅袅,百草堂内人声嘈杂,人们又忙碌起来。
猗猗绿竹,茁壮参天,微风徐来,一老一少两人隔案而坐,啜饮着清茶,状态都极为悠闲。
老者身着绿袍,须发皆白,细看去骨瘦如柴,脸色金黄,仿佛大病初愈模样,双眸似睁似闭,只有那鸟爪一样的枯手,不时地在晃动着白玉茶杯,里边漂浮着几枚娇脆欲滴地细小竹叶。
而少年一袭白袍,青色丝绦束发,面容清秀,朝气蓬勃,双眸清澈如水,说不出的灵动,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隐隐带着期待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一老一少,在陈家庄都是名气不小的人物,正是被称为“暴虐老怪”的妙灵子,和声名鹊起的“逆天变态”陈阳。
“小子,从穿着开裆裤时,就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在这竹林上钻进钻出,爬上爬下,也不知偷挖了多少墨须竹的笋子?老朽一露面,你就掏出一块破布,在上面沾血书写,装模作样地记载上草药室内的课业内容。哎,心地善良之人,平白受人欺,今日又出现了,你告诉老朽,这些年究竟是偷笋,还是偷听课业了,甚至?”
妙灵子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接着勃然作色,须发皆张,对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的白衣少年拷问道,灰暗的眸子里带着厉色。
“咳咳,妙灵子前辈,还不是您心肠好,才让晚辈解决了吃食,又听到了灵丹药学,想到这些年几乎风雨无阻,一个幼稚童子可不容易呢。今日来拜访前辈,完全是出于一片真诚谢意!”
陈阳暗暗地吧嗒了一下嘴,似在回味墨须竹的清新滋味,加上鸟兽的肥肉爆炒,实在令人回味无穷啊!
“哼,你跟那死鬼陈奉一个德行,都是这么疲懒,只是可惜了王月那小丫头!听说你就要上山了,还算争气,老朽没白给你吃那些笋子,长出了些根节!”妙灵子灰暗的眸子翻了翻,叹息一声,失去了继续敲打这少年的兴致,有些意兴阑珊。
陈阳有些黯然,同时心头一暖,心道老人家终究还是性情中人,一直醉心丹药之学,未成修士,不知有怎样的隐情?
似是知晓妙陈阳的心思,妙灵子仰望圆盘大小的旭日,黯然神伤道:“昔日少年心比天高,一心登山成真之路,为此不惜以身犯险,无数次入太霞山采药,意外遇到雨儿,缘定今生,就此有了白首盟誓。”
“可惜后来一场误会,让我遗憾终生,一剑重伤了雨儿,令她不久即陨落在魔潮之下。有恨,有愧,有悔,今生此心残破,就此枯萎,再要那得道长生何用?我只想着能为族人略尽绵薄之力,到老之时,自然去轮回中去寻雨儿……”
妙灵子枯瘦的面容上浮现出温馨甜蜜之意,似带着无限的怜惜和悔恨,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沉湎于往事之中。
陈阳心中剧震,万没想到这位脾性古怪、暴虐的老人会有这样的过去,曾遭受这等打击,原来是那位“雨儿”前辈的情丝缠住了他,英雄气短!
半晌,妙灵子清醒过来,怪眼死死地盯着陈阳,老脸一红,干咳两声,有些恼羞成怒道:“小子,你为何还坐在这里?”
陈阳先是愕然,继而险些笑出声来,暗怪自己不够敏锐,不知得风色,暗自腹诽的同时,有些不以为然道:“前辈何来如此颓唐?晚辈以为,与其坐等轮回,徒劳听凭天意捉弄,何不证道成真,从这轮回中将雨儿前辈解救出来,也好常伴星月,长生逍遥?”
双目如电的妙灵子闻言错愕,冷哼一声道:“原以为你很聪明,原来尽是些愚蠢的馊主意!”
翻了翻灰暗的眸子,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气哼哼道:
“你却是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可这修真无岁月,转眼已千年,雨儿能等得起么?我又于心何忍?能摸到轮回的边际,除非是直接投入,否则只怕十数万年也未能见得影子?你让我怎么等?说不准雨儿已轮回多少世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让我等?等上几万年?”
陈阳有些哭笑不得,这位老怪这些年,也不知被多少人劝说过——振作起来,想来就是迷了心窍,执念太重!那些劝说者,大体也只能张口结舌,满面红赧,悻悻离去了。不过依次来看,此人确实已经痴情到极致,嫉妒和焦急填满心窍了。
“轮回浩大无方,这天地间也不知究竟有着怎样的轮回大网,前辈此一去,怕是前途茫茫呢?”
妙灵子怒气勃发,陈阳暗自咋舌,怪不得寻常人不敢来劝慰,一旦理屈词穷,怕是不但未能开解,还会惹来许多的不快呢。
“晚辈敢问,雨前辈是否灵慧如九天仙子?”
妙灵子不自觉地点点头,稍稍忍住怒气,没好气道:“那是当然,雨儿她灵根慧骨,风姿卓绝,老朽我惊为天人呢!不过小子,你说这些有何意图,莫非还是替族中游说,让老朽如乌山黑驴一样为你们卖命?还是不要太过分,还是赶紧回话去吧!此事勿要再聒噪,不然惹得我不快,我马上让这些丹药都爆炉!”
瞥见陈阳眼珠子莫名地乱转,他神色黯然,继而坚定道:“不要再为难我了,任你说得舌灿莲花,天花乱坠也是枉然!更不要来硬的,幻想将我绑上,为我打通周天,灌注上万载法力,我也绝不会同意!这不是交易,不然我立即拍死你,再一头撞死在这竹林之中!”
陈阳虽然惊惧,却不为所动:“雨前辈既然是谪仙降世,灵根慧骨天赋,那岂会继续迷失轮回,用不了多久即会重归仙界,得道长生!那时,若前辈坠入轮回不能解脱,岂非又错失良机?即使脱了轮回,等你成真之时,诸天万界,雨前辈仙踪杳然,岂非又要遗恨百世?去哪里去寻?”
妙灵子正准备将这讨厌的小子扔出竹林,未等动手,就听得这番言语,先是有些傻眼,如被雷霆击中,立时呆若木鸡,有些失魂落魄。
陈阳见状有些得意,心道还是对症下猛药才是正道,哪怕这药有些不靠谱,“好叫前辈知晓,那修真之事,几个云游,几个闭关,几个炼丹,几个寻宝,几个论道,天上人间,瞬息万年,到时候,前辈不得道,有时间等么?有机会面见么?男子汉大丈夫,岂不自惭形愧,有脸相认么?”
妙灵子茫然地跟着点头,小鸡啄米一般,似在震撼中尽皆赞同这般分析,灰色的双眼一惊红如太阳,满面尽是汗水!
“再说,前辈也知机会难得,这万一,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男仙,花言巧语地诱骗,一日两日不要紧,甚至万年十万年,都被雨前辈实际其狡谋。凭借雨前辈对前辈的情意,时间再长,应该也不是问题。但太长了,前辈就不担心这小人计多么?前辈又何忍雨前辈一个人……”
“够了!一群糊涂无耻之人,怎么尽说些自己关心的蝇头小利,就不说这些紧要的关节,设身处地为我妙灵着想,平白错过了百载光阴,一片聒噪,害我也跟着糊涂了,真是气煞老朽也!”
妙灵子一声怒吼,勃然大怒,挥手摔碎了白玉茶杯,发出压抑而愤怒的长啸,生生打断了陈阳,让他骇然地躲在一旁。
这时,天地风云大作,妙灵子浑身气息暴涨,周围灵气如怒海狂澜般席卷而来,竹林中风声呼啸,不一刻就如大湖一般,波动起来。
“妙灵子一怒之下突破了,这气象,分明比自己当日的声势还要浩大上十倍!原以为自己的声势已经不小,在族中修士的突破异象中并非很差,哪成想今天算是开了眼!”
陈阳心情得意之中,惊心不已,连忙招呼一声,与周围人一起向着竹林外奔去。百草堂此时已被完全惊动了,很快就是一阵鸡飞狗跳,慌乱之中,连正在炼制的丹药也暂时糊了炉,却无暇顾忌。新书,求收藏和推荐支持,您的一点一收,是对作者的激情支持!
要知道,这修士的突破,第一次引灵入体十分重要,干系境界的体会和稳固,最忌讳外来打扰,尤其是有人争夺灵气来源,或者干扰灵气流转。这些忌讳,几乎无人不知,所以一见得这等情景,尤其是知晓老怪妙灵子突破,所有人都果断地离开了百草堂。
不然得罪了妙灵子,事后不死也得扒层皮,岂能让人继续不开眼地影响到他。
“妙灵子前辈突破了?”有人惊呼着问,神色满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当然,据说刚才与那逆天变态的小子在一起,也不知说了什么,这百年不开花的老树,终于逢了春,开了窍!”有人心头疑惑,面带诽谤地嘲弄道。
“怪不得,可他老人家不是一直不肯修真么?传言当年因为一位前辈,难斩情丝……”
“嘘,想死么,这里离得太近,被他听见,你们死定了……不过,不才倒是知晓一些隐秘,嘿嘿!”
“哼,你傻啊,他若成了修士,离开百草堂,那可是搬走了一座大山啊,这些年你没受够虐待么,没收到非人的折磨?”有人如释重负,鄙夷地看了一眼对方,心想这货看起来很聪明,但实则是缺心眼呢!
“胡说,有妙灵子前辈,我九宗的丹药炼制和灵草培植,一直在庄子中独占鳌头,前辈一走,我等凡人损失大了,哪有你这么眼光短浅,鼠目寸光的?”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被鄙夷者不屑地摇摇头,心道这傻货,说话还是真么不含蓄,没事偷着乐才是王道呢!
“嘿,一群小人,光想着前辈的严厉,就没想想这些年我等受了多少好处,人不能太没良心。没有妙灵子前辈坐镇,这百草堂能有今日的功绩?那些求丹药的能给你们好处?九宗能有那么多的出产?”当即有人怒目而视,出言反驳道。
“哎呀,人心难测啊!前辈为何严厉,还不是我等犯了过错,需要引以为戒?前辈为人严厉,铁面无私,悲天悯人,在下很不得追随万载,时时在他老人家面前请益受教,看来还得早日成为修士,才可如愿啊!”有人一脸愤然状,满面遗憾之色,实则在想着能否再取些好处!
此时,妙灵子晋身修士,并不断突破境界,一惊引起全庄的注意,就连洛丘山上,也飞下无数的剑光,纷纷守护在四周,进行护法。同时,也惊喜地探听着妙灵子为何幡然会晤,一朝开解了心锁!
陈阳站在人群中一笑,此时有众修士在场,也不怕进境出什么岔子。这位老人,终于在百六十岁高龄,晋身修士,也算惊喜!每多一个修士,族中实力就强上一分,何况还是一位造诣精深的炼丹修士?
对于族人的议论,陈阳心中颇为理解,这些人许多都是被压抑的苦了,发泄而已,倒不是真的怀有多少恶意和不满。就连别人私下里新给他起的“逆天变态”的绰号,他也一笑置之,佯装不知。今日能开解妙灵子,也算是回报他老人家多年的关照吧!
“接下来,就是陈辰老人一家了,是时候去一趟了!”
遇到的族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对陈阳的神情都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以前有过一些不快的人们,多少有些不自然,甚至敬畏。当然多数人都会露出热情的笑容,与他交谈几句。
陈阳心头叹息,人之际遇实在难测,但有实力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却丝毫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