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好亮,照着公园一朵朵鲜花;大树的身体好壮,小鸟们都抢着晒太阳。,我和春天商量去旅行,把夏天的热情一起带去。凉凉微风轻轻吹起,我和秋天骑单车旅行,把冬天的假期一起带去,大声唱歌大口呼吸……”
旅途的开始总是令人兴奋,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张绗还随性地唱起了歌。说实话,张绗读书不行,但人够漂亮,唱歌又确实好听,所以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大明星。
而许沛陵的注意力却似乎一直没放在张绗身上,想必张绗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唱了几首歌后就开始闷头不说话了。
“鉴翎,加一件衣服吧,冷气太强了会感冒的。”许沛陵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把张绗惹恼了,只是发觉坐在自己身边的朴鉴翎只穿了一件长袖单衣,于是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给她。朴鉴翎看了他一眼,只是把外套接过来抱在怀里,挡挡寒气。
“狐狸精。”张绗看到许沛陵对鉴翎的好,忍不住愤愤低语。她的话被被蒋月星听见,蒋月星尴尬地拉拉张绗的袖子,却被张绗甩开了。
朴鉴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移到张绗的身上,然后当着张绗的面把许沛陵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
“狐狸精,你笑什么!”
“张绗,你别瞎闹。”许沛陵忍不住训斥。
“她讽刺我!”张绗忍不住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朴鉴翎,却忽然愣了。她刚刚分明看到朴鉴翎对她做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是现在那个人面无表情,哪还有刚刚那种讽刺的笑容。
可恶……张绗气闷地侧身,不肯去看对面那个让自己生气的女人。
连井纶、陆饮溪、云岚、韦天柱坐在过道的另一边,听到了那边的争执声,陆饮溪给连井纶使了个眼色后,连井纶开口招呼张绗他们过来打牌,张绗刚起身要跟许沛陵过去,却看到许沛陵已经把朴鉴翎拉起来了。
张绗嫉妒得银牙咬碎,最后抓起自己的包,一个人就往后面的车厢走。
“张绗,你去哪里?”陆饮溪看到张绗离开,连忙想叫住她。
张绗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玩你们的去,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不用理她,我们玩我们的。”许沛陵冲陆饮溪安抚地笑笑,然后他带着朴鉴翎,跟不会打牌的陆饮溪、云岚换了座位。
几个青春靓丽的少年在稍嫌沉闷的车厢里成为了一抹令人羡慕的靓色,没一会就有三个陌生男子过来搭讪。他们三人是父子,都是湖南本地人,两兄弟高中毕业就进入社会工作了,所以一路上跟陆饮溪一行人说了很多在学校里听不到的事情。
等他们下车,天色已经暗了。几个人在火车上买了盒饭,然后陆饮溪让连井纶打电话叫张绗回来吃饭,连井纶肯定不会去触霉头,于是叫蒋月星打电话,可是蒋月星却让人讶异地拒绝了。
陆饮溪听到蒋月星说“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蒋月星的拘束不安——她的头低着,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是陆饮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两手的手指一直互相绞着。
好奇怪的反应。
陆饮溪忍不住多看了蒋月星几眼。
最后是许沛陵打的电话,许沛陵好声好气叫她来吃饭,张绗却没好气地吼了一句:“我要睡觉,谁都别来烦我!”说完挂了电话。等许沛陵再打过去时,她已经关机了。
“算了,这份我们帮她吃了好了。”许沛陵无奈地耸肩。
陆饮溪看了其他人一眼,说:“那好吧,等她回来再买一份新的。”
“等她回来,谁知道回来的是什么?”
乍然听到朴鉴翎悠悠然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陆饮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云岚眨眨眼,问道:“鉴翎,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而已。”朴鉴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到蒋月星,一边的陆饮溪再次看到了她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了好了,大家吃饭,不要说那些扫兴的东西了。”
“嗯嗯嗯,吃饭吃饭,大家都吃饭。”
“好吃。”韦天柱突然冒出这句话。大家转头一看,他居然已经把他那份都吃完了,惹得其他人哭笑不得。
现在是春夏交接的时候,天色一旦发暗,很快就会转为黑夜。
八点钟之后,火车里更加安静了。连井纶跟许沛陵两个人在下军棋;朴鉴翎双手抱胸,眼睛闭着,应该是在休息;韦天柱拿着许沛陵的触屏手机玩游戏;云岚趴在桌子上睡熟了。陆饮溪看到对面的蒋月星的眼睫毛不时在颤动,她明显没有睡着,可是却一直没有睁眼,应该是不想跟人交谈吧。
陆饮溪百无聊赖地把头抵在窗户上看外面的景色。但是漆黑的窗外除了零星的灯光,就只剩下千篇一律的树影以几乎相同的频率后退。
突然觉得好困倦……
此时的张绗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
她只花了五百块钱,就向本来睡在这铺床的旅客买下了床的使用权。
列车上鱼龙混杂,而且通风总是不太好,张绗觉得无论是车厢还是被褥都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让她很不舒服。
如果不是为了抓住许沛陵的心,这种连她家杂物间都不如的地方,她踏都不会踏进一步。
许沛陵啊许沛陵,我为了你牺牲太多了,如果这样还不能把你绑在我身边,那我张绗还有什么脸面。朴鉴翎你这个狐狸精,我看你怎么跟我争……
二十二点整,乘务员过来通报乘客们注意保护自己的物品,卧铺车厢进入熄灯时段。
车厢开了夜灯,一下子暗起来。窗外的树在夜色中愈发地张牙舞爪,看起来好瘆人。张绗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从窗外光怪陆离的阴影里抽回来。
车厢里只有打呼噜的声音,和列车行驶时咣当咣当的的震感。
分明身边躺满了休息中的旅客,但是却让人感到一种身在太平间的诡异冷意。
张绗让手机开机,用手机屏幕发出的荧光照着她摆在面前的东西,一一进行清点。
“九支香,白蜡烛,打火机,刀片,头发,红纸……够了。”绿莹莹的光反射在她的脸上,好像戴着可怖的鬼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发颤的手,把东西装到自己的提包里,然后把手机闹钟定为二十三点四十分跟午夜零点。
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陆饮溪似乎睡了好长时间,醒来时人已出现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看起来她应该是坐着一辆客车上。但是这辆车跟她记忆中的那种车有很大的区别。
这辆车的座椅垫感觉很硬,椅子上也没有椅套,看起来好破旧。
她想转头看看别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躯体不受控制。接着她的视角转下,看到了她的身体。
不,这不是她的身体,这个身体太小了,如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接着,她的视角抬高,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很荒凉的幽长山路,在漆黑的夜色中蜿蜒着没有尽头。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游戏里的RPG,无力地被电脑外的人操控着自己的行为与命运。
我……不是应该坐在开往广西的火车上吗?这……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
她第一次经历这么清晰的梦境,明明知道是一个梦,但是触觉、嗅觉、还有自己的思维都那么真实,一点在梦境中的虚无感都没有。
周围的人在用方言高声谈笑着,车子在颠簸的山路上缓慢行驶。
一切都很正常。
突然,“砰”一声巨响,陆饮溪脑袋一阵轰响,人已经从窗户被甩出去。
耳边钢筋扭曲的吱嘎声让人恶心到想吐。
她在空中毫无反抗之力地飞起,翻滚,然后重重地坠落。
好痛!救我!
那种粉身碎骨的痛苦让她大喊出声——
姐姐……帮我们……
姐姐……姐……姐……
姐姐……
剧痛突然退却,陆饮溪的意识被拉回到了列车上。
咣当……咣当……咣当……
列车在孤独地行驶。
刚才,好奇怪的梦……
陆饮溪摸摸自己的额头,冰凉。这一摸之下,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终于受自己控制了。她忍不住用手碰碰之前在梦里受伤的地方。在梦里体会的那种疼痛是她有生以来感受到的极限之痛,直到现在还恐怖地残存在她的意识中。但是肉体上一点创伤都没有。
曾经她看到过一些科学家对梦境形成原因的分析,很大一部分人认为,梦境是一种典型的无意识活动,通过做梦能重新组合已有的知识,把新知识与旧知识合理地融合在一起,最后存入记忆的仓库中,使知识成为自己的智慧和才能,它还会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忽略的微小之处进行启迪,帮助人们进行创造性思维,。
陆饮溪突然想起一位奥地利的精神病学家说的一句话:“梦就是受抑制的潜意识上升为意识的东西。”
受抑制的潜意识……
难道自己曾经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情,让自己在潜意识里抗拒着选择了逃避吗?
这会是,小时候……那段,被忘却的记忆吗?如果是,为何今夜会突然记起来?
“记忆只能被隐藏,而永远不可以被彻底删除。如果……就会……”有个人在耳边说话,可是那个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最后的话已经完全不成句。
她是谁……
陆饮溪越想头越疼,好像要从中间裂开一样。
不,我不要再想了……
她尽量放空自己的思想,疼痛也随之缓解。
如果做这个梦是在预示着曾经那段记忆也许要再次苏醒,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抗拒还是欢喜。
陆饮溪转头看看周围,云岚跟之前一样趴在桌子上熟睡,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陆饮溪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即使是半夜,火车车厢的灯也不应该全部熄灭,可是现在,车子里一盏灯都没有开,唯一的光是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惨淡颜色。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
太安静了……没有人们交谈的声音,没有人们玩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声,没有手机按键的声音,没有排气扇换气的声音,甚至——没有呼吸声。
好诡异……
陆饮溪害怕地伸手推身边睡熟的人:“云岚,醒醒……快醒醒——啊!”
一推之下,陆饮溪忍不住大骇地尖叫!
云岚一推倒地,她的头轱辘一下滚到对面的过道上,之前紧闭的眼睛突然恶狠狠地张开,大大的眼睛里居然没有瞳孔!
“云岚……”
陆饮溪一瞬间呆愣在原地瑟瑟发抖。
突然有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把你的身体给我……”一阵寒冷的气息吹在她的耳边。
“啊!”陆饮溪大叫着甩开七窍流血的蒋月星,被推倒在地的蒋月星却又摇摇晃晃站起来向陆饮溪走去。
“把你的身体给我……”
“把你的身体给我……”
“把你的身体给我……”
其他的乘客也仿佛被蒋月星阴冷的声音唤醒,一个个站起来,伸手向陆饮溪抓去。
厕所……可以从厕所的窗户逃走!
这些像丧尸一样的乘客身手越来越灵活,僵硬的四肢开始可以屈伸、跳跃。
陆饮溪撒着丫子狂奔着穿过犹如鬼蜮的恐怖车厢,跌跌撞撞往最近的厕所跑,一路上不知道推倒了多少个丧尸。
“到了!”她的心里一阵狂喜,猛地一推开门,一条粗壮的手臂突然从门后伸了出来,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把你的身体给我……”
“咯……咯呵……”她被面前这个丧尸男像拎小鸡一样提在了半空中。
不能呼吸了……
她痛苦地扳着他的手,头艰难地左右转动。
月亮……她看到了窗外悬挂的那轮圆月,居然是妖异的赤红色……
月亮在旋转,旋转,旋转……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红,漫天蔽野地猩红!
陆饮溪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她有点无助地看向一边的同伴,本来说好值夜的男生们居然都东倒西歪睡着了。一时之间,她都不能确定现在到底是回到了现实,还是处在另一层梦境里。
遇到了传说中的梦中梦吗?
陆饮溪捂了捂起满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突然有个人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侧头看了看她。
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陆饮溪心里一凛,定睛再看朴鉴翎时,朴鉴翎已经转过头去。就好像她之前看陆饮溪那一眼的行为从没发生过一样。
火车还在前行,夜灯幽幽照着,车厢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饮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再也没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