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溪家。
十九点整,他忙了一天,现在正放松地让自己陷在沙发里,手里一把钥匙抛啊抛的,打开了电视看球赛,活得惬意得很。
陆饮溪站在门口,听着电视机的响声,腹诽:还真是个不客气的家伙。都怪他今天把她气晕了头,害得出门居然忘记拿钥匙。
“笃笃笃”敲门,门开了,她眼睛一下子瞪圆,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走错了……”她反手把门关上,又疑惑地抬头看看门牌,确实是102啊……可是她的家,怎么会完全变了个样子?简直可以称得上品味高雅,跟之前那种杂货库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嘛。
然后门又被打开了,之前站在门后的人露出坏笑的脸看她:“笨女人,欢迎回家。”
她佯怒地嘟嘟嘴闷哼了一声,心中却莫名其妙涌起一种回家的温暖。
是他误打误撞说出了“欢迎回家”吧,这句她从小期望听到的话。不过,她才不会让他感觉到她心底的小开心。
她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已经把拖鞋摆在进门的羊毛垫上。
“喂,那个……”
“我叫师未央。”他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把手伸出来。
“啊……”她有点呆呆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也绷不住脸上的笑意,大方地握住了他的手,“我叫陆饮溪。遥岐中学高二6班的学生。”
“啊,真是的……大人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把个人信息透露给陌生人么?”
“诶?”她奇怪地侧脸看他,“你不是把名字告诉我了么……”
“哈……”他好笑地听着她好似顺理成章的话,喃喃,真是让人难以辩驳的论断啊……难道就没怀疑过可能连名字也是个假名么:“你安然无恙地活了十几年,完全是一个世纪性的奇迹,就是这样的吧……”
“嗯?我是一个奇迹?那多好。”她根本没听懂他说什么,径直把手里的锄头拿到厨房放好,正好瞄到了紫砂锅里剩下的粥:“咦,午饭跟晚餐你都没吃吗?”
“啊?”他干笑了一声,“忘记了。”
她柳眉一竖,推着他到沙发坐下:“坐好坐好,玩你的去。身体不好还忙这忙那就算了,居然连饭都不吃,你是想怎样?真是的,我去弄晚餐,不许乱跑。”
不一会,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起泡泡,香气弥漫了整个客厅。
他余光看到她在厨房里忙碌地身影,然后把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一晃几天过去,他们生活在一起,像亲人一样自然。
陆饮溪在收拾东西,师未央靠在门边,看她往书包里塞了几套漫画书:“你不用带课本吗?”
“只是为了考出好成绩的话,不差这几天。我从来都不带课本回家的。”
“唔,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优等生啊?”他开玩笑。
她听了他的话,翻翻白眼:“别小看人了。应试教育不就是这样么?”
“嗯哼,我不懂。我可是无业游民来着。”
“才不信呢,你一定是学考古的,或者,从事文物鉴定工作吧?”虽然只认识了几天,她可是见识了他的博学,鉴定什么文物古董名作,如数家珍。
“我是社会大学调教出来的,只是受教的日子比较长。”他坏坏地挑眉。
“你……你难道是传说中的腐男……云岚如果认识你,她会乐疯的。”
“云岚?”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你该不会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吧?”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说自己捡了一个美少年回来,我会被她们说死的啦。”她想着被各位花痴腐女围攻的情形,忍不住胆寒。
“哈,正合我意。”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我可是超级低调的。”
“切……”她鄙视,“反正我去学校一个月后回来,你一个人在这好好休养。想吃什么就打电话找连井纶,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如果还有什么事,你就打我手机吧。”
说话的时候,她心里忍不住感叹,怎么有种在养儿子的感觉……
其实这时的师未央心里冒出个比养儿子更贴切的词——养小白脸。不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傻子才会说出来给自己的脸抹黑……
“那我走了!对了,一定要记得,有电话来记得看来电显示,不是我跟连井纶打来的就千万不要接,不然可就露馅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像个老妈子。但是他却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笑着一一应了:“知道,知道,还会打扫卫生,去物业交水电费,每天傍晚把垃圾拿到门口的大桶里扔,等垃圾车来收走。”
“嗯,基本就这些。那个,我放了两千块钱在床头,应该够用了。你有时间就去公安局报案,然后跟家人联系吧。他们找不到你一定会担心。”说到这里,她默然了一下。如果自己像他一样,在外面被抢劫,或者失踪了,不知道谁会最先知道,谁会赶来找她?先了一下,她还真想不出。
“哈,这么快就赶我走?”他调笑。
“诶,我没有这样想。”她急忙解释,生怕他误会,“我的意思是,让你跟家人报平安。至于你想在这住多久都好,工作的问题,如果……如果你暂时找不到工作,我就按家政的标准给你工资好了。说实话,别的没有,就是不缺钱……”她自嘲。
他读得懂她脸上写着的落寞,理解地摸摸她那造型凌乱的头发:“好好好,我是你的保姆兼保安怎么样?哈,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呢。好了,你快去坐车吧,天黑了不安全。”
“我们这超级安全,从来没有恶性事件。呃,除了你被抢劫的那件事情。”她吐吐舌头,跟他摆摆手再见。
他等她走到看不到人,才静静把门关上。
电视还在大声唱着《爱情公寓》的主题曲,奶白的鳜鱼汤还摆在桌上冒着热气,沙发上摆着的还是两个粉红色的小猪抱枕。唯一改变的,只是少了家的主人。
他轻笑一声,闭了闭眼——好像一个人突然就不习惯了呢……
舞岐中学校规之一,周一至周五每晚七点到七点半新闻联播,所有的学生都必须在教室里统一观看新闻联播。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生们虽然都呆在教室里,但是常常会趁着新闻时间玩手机,打牌,看小说,真正看新闻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陆饮溪是个例外。
她通常在学校的作息为:早上七点十分起床,七点二十分踏着铃声进教室,然后在早读时间吃早餐。前两节课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下课了就跟着人潮下楼到操场集合做早操。接下来的三节课就是她看小说的美好时光。午饭过后一觉睡到两点十五,然后两点二十五分左右赶到教室,下午前两节课她通常都是自己找消遣,可能拿一本《辞海》抄她喜欢的词,可能拿一张她喜欢的图练习手绘插画,可能兴致一来会挥就一篇旷世奇文,也可能纯睡觉,白日做梦。只有下午的后两节课是她专心做作业的时候。晚饭后她就看超级仔细、超级认真地看新闻,因为她喜欢看新闻时,自己脑子里会不断冒出很多奇思妙想的感觉。夜晚的三节晚自习,她就发发呆,看看自己的摘抄本就过去了,有时心情好也会写写第二天要交的作业。
这种我行我素的生活过多了,总会被发现的。尽管她性格低调,但是在老师眼中就是典型的钉子户一枚,作业不交,上课睡觉,不参加体育活动。可惜她的成绩偏偏又可圈可点,老师也拉不下脸来批她,久而久之,干脆放任自流,反正她的成绩保管能上一本,也不会拉下升学率就是了。
现在她就在看新闻。
“据警方统计,从2011年3月9日到4月17日短短一个多月里,犯罪嫌疑人在余方、镜海、檀宜、定长等县城连续作案13起,手段凶残,受害人包括租车司机、特殊职业女性、农民,令人闻之心惊。精神鉴定专家推断该犯罪嫌疑人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疯狂残暴,希望市民引起高度重视。警方正在着力调查……”
随着女播音员的播报,新闻画面切换出几张犯罪现场的局部照片,光是看到地上跟墙上喷溅的血迹都让人心惊。
坐在前面的几个女生也注意到了这则新闻,连连发出几声惊呼,教室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余方、镜海、檀宜、定长这几个县城距离舞岐县都不远,最远的余方离舞岐也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引起一定的恐慌是难免的,毕竟大家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陆饮溪看到这则新闻,第一个反应是给连井纶和师未央发短信,特别是连井纶,那家伙外宿,天天都在外面疯,说不定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不过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这样血腥又可怕的事情离自己很遥远,不可能会发生在舞岐这个宁静的小县城里。
住校生对外界基本处于一种半封闭状态,当他们把新闻当说书一样看的时候,有些事情却在现实中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最近几天,舞岐县的居民常常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像是婴儿的哭声,却仿佛来自天上。
春天是猫发情的季节,以往也会有流浪猫在成夜地春叫,但是这种模糊又渺远的哭叫声远远比猫的发春惨叫更瘆人。
距那则新闻播出后的第八天,又发生了同一个人制造的命案。
这次的案发地点在舞岐一条破旧的小巷里,死者是一名刚满十七岁的舞岐高中女生。
因为改道,这条巷子在几年前就被封住了出口,完全就是一条死路。里面散落了各种从旁边的居民楼抛下来的垃圾,还有无序堆放的箩筐、木材板。要不是一名外来的流浪汉试图在小巷的雨棚下过夜,这个女生的尸体也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他发现尸体的时候被吓得屁滚尿流,因为她的死状实在恐怖莫名。
她的身体好像从高空衰落,四肢扭曲成人类的关节无法做到的各种诡异角度。好像巨人的手抓扯木偶一般,脖子脆弱地断了一半,还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眼睛凸出得好像要瞪出眼眶。浓稠的血从脖子的伤口处喷涌,洒得到处都是,腥得令人作呕。死亡的痛苦写满了她的表情还有身体,那种恐惧似乎还萦绕在她身边,感染所有的人。
这件事情,让舞岐高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中。因为舞岐高中的校规是,学生单独离开学校必须让家长打电话说明请假事由,然后由教务处批假。但是经过调查,该女生的父母对她的离校毫不知情,悲痛欲绝的他们认定女儿的死学校必须负全责,在搞不清事情缘由的情况下,死者的父母把学校告上了法庭。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舞岐的第一个受害人的事情还未处理清楚,第二个受害人又被发现。这次,受害人是一位数学老师,惨死在舞岐中学的地下车库。
全县哗然,最终舞岐中学全面停课,学生们悉数被家属接回家。
在杀人狂魔未被正法之前,想必这个假期将无限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