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以后可要常回来与我们玩啊。”言菱难得的煽情了一把,念念不舍地说。
吴氏在旁听了脸色都变了,正要开口,那嬷嬷已经呸呸两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姑娘出了嫁夫妻和睦,鹣鲽情深,不必太过挂念家中老父老母。”
言菱在听到嬷嬷竟敢呸她时,蹬地就要发怒,但又听她后面的话,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也有些讪讪地:“大姐姐今日喜结良缘,妹妹祝你们琴瑟和鸣,花好月圆。”
言绯扑哧乐了,屋里的淡淡离愁霎时烟消云散,她笑着点头:“好,妹妹的祝福姐姐收下了,今后在家中你们姐妹要好生相处。”
言菱点头应了。
言芊也道:“妹妹祝姐姐和姐夫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言绯很郑重地点头,又拉着她的手说:“以后,妹妹要好生保重自己。”
言芊垂下眼眸,淡淡笑着点头。
头上两个姐姐都说了吉祥话,言舒便也道:“祝大姐姐和姐夫并蒂荣华、瓜瓞绵延。”
言绯含笑应了。三姐妹又陪着大姐言绯用了早饭,婚礼可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尤其是新娘子,不能上桌用餐,一整天都不能进食,所以事先都是在家中先用些食物,但这会儿言绯又哪里有心思吃东西呢,勉强喂了几口,便搁了碗筷。
吴氏也不勉强,等四姐妹又说了几句话,便带着言舒她们先出去了。
一堆人哗啦啦离开澄瑞院又往前厅去,此时已有不少早到的客人,吴氏一个人忙不过来,也带着三个姑娘帮忙接待夫人小姐们。来客多是吴氏娘家的亲戚,或是二叔的朋友,这里面言舒熟悉的夫人、姑娘没有几个,倒是言芊认识不少,便带着两个妹妹各个打招呼。
三个姑娘都是如花的年纪,模样也各都不差,引得夫人们俱是称赞。众女客知道这三个姑娘中有秦中书大人的女儿,还有一个是国舅爷许景之的徒弟,但三人都是差不多的精致打扮,实在看不出个高下,当然更不好去问。只得暗自揣度,好在大多数是认识言芊的,那么另外两人各都大肆称赞一番总不会错的。
言芊是已经定了婚的,倒不至于和妹妹们挣这份风头,而且她心知这里夫人们和她两个妹妹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她等的是杨家的人,也许他们来后她已经回避,但也有可能与那人见上一面,她只想问一句,所谓已经订好的侧室是否真有其事,他又是如何想法。
言芊没有大姐姐言绯的明丽活泼,没有言菱的张扬傲气,也没有言舒的灵巧和气,她有的是隐忍和韧性,一旦认定目标,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不计方式手段。在她看来,人这一生真正能够守住的东西其实只有一样,一旦做出了选择,就该拼尽一切地争取,为了这唯一的目标,其他所有都是可以放弃的。但真正能够做到这点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贪心的,得了利,又想要名,得了名又去贪情,最后往往都不能尽得心意。但她不同,她认定了自己的幸福,那么就只看着这个目标,向着它前行,任何人都不能阻碍她,姐妹也不行。现在她的幸福又有了其他的障碍,她不怕这障碍,因为障碍总是有办法消除的,她担心的是她所认定的幸福是不是真的如她所以为的那般美好,抑或只是她的错觉。
到了中午,宾客来齐了,杨家的人也来了,但言芊等的人并没有出现。在确定这一事实后,她很快放下这件事,专心应酬女客。就算是假的也好,她想,反正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就算和她所想不同,她也有漫长的余生去改变,把梦变成真实,她总能如愿的。
最后到的是二叔在博学院的同僚,这是一帮读书人,有不及弱冠的少年,也有古稀老人。二叔秦瑞如今书读的还是不怎么样,但在结交朋友上似乎是天赋异禀,各色人等他都能说上话,这些同僚来自不同部门不同机构,甚至还有博学院办公处的门卫,可见二叔发喜帖的豪爽。
到了良辰吉时,新郎官准时骑着高头大马来了。赵雪梅素日里总是一袭清朴长衫,如今穿上大红喜服更显得英俊倜傥,众宾客纷纷称赞一对新人乃天作之合。
二叔今日格外高兴,这般出众的女婿是他亲自挑选的,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在同僚面前将赵雪梅好一番夸赞,三叔秦瑜对赵雪梅也十分满意,也跟着自己二哥夸了几句。
行过礼后,一对新人又要往赵家去。送亲的是三叔秦瑜和大哥秦言宸,三姐妹只跟着送到了大门口,三人再也笑不出来了,意识到大姐姐自此就是别家的媳妇了,除了逢年过节很难再见,更不得日日相处了,俱都红了眼。眼看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在视线中消失,三人才念念不舍的进屋。二婶吴氏更是哭得一脸糊涂,送走了女儿便回到屋里洁面去了。
“我怎么也有种好不容易养大了的女儿,突然要送给别人了的感觉。”言菱喃喃道。
言舒扫了她一眼,叹道:“可不就是这样么,你瞧二婶哭的。”
言芊最不失仪态,闻言安慰道:“大姐姐又不是离得多远,将来要见有的是机会。”
三姐妹并没有太多机会伤感,她们要帮着招呼女客们,这一日也是十分忙碌的。
“小心些。”言舒对身后端盘子的婢女吩咐,自己也略放缓了脚步,让她得以跟上。
穿过回廊,言舒在月牙门前停了下来。苏致远靠着门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言舒,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手。
压抑了许久的怒气渐渐升起,言舒吩咐丫鬟先把东西送去前厅。
“恭喜。”苏致远抬起头,淡淡笑说,“没能同你姐姐亲自说上句祝福,便转到你这里罢。”
言舒冷着脸看他:“这种话只有当着对方的面说有用,”说完她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我姐姐自然会很好的,不少你这句恭喜。”
苏致远轻笑出声,点头说:“没错。”
两人沉默了片刻,苏致远也看出言舒不待见他了,摸摸鼻子道:“不如我们到那边去说吧,这地方时时有人往来。”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言舒立马回道。
不过苏致远并没有理会,径自往院子里去了。言舒咬咬牙只得跟上。
“实在抱歉,我似乎是失约了。”苏致远道,面上却并无半分歉意,仍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言舒咧着嘴,笑得有几分狰狞:“无妨,我原也没指望你。”
“是么,”苏致远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就好。”
言舒心中大恨,当初她以为苏致远说要来提亲是真的,谁知事后无半点动静,连秦府都不曾入过一会。反倒是听说太后有意招他为驸马,言舒自问不比公主,若是苏致远当真要做驸马,她也能理解,但可恨此人半句交待也无,倒让言舒白高兴了一场,以为有了着落,也没有再去考虑其他可能。
“不过,我也恭喜苏公子即将做驸马了?”
苏致远闻言一愣,随即笑开:“你也知道了?”
言舒见他这幅情状倒像是真有其事,不免也有些意外:“是真的?”
苏致远挑眉,顿了顿道:“确实有这么回事,怎么,怀嘉没有同你说么?”
“大哥说你不会娶公主的。”
苏致远闻言一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为什么不会,这等好事难倒我还要往外推不成?”
言舒也觉得他这话有道理,原本大哥说苏致远不会娶公主,言舒是有些相信的,她以为这人是不愿耽误公主的终生,天他这驸马能做几天?但如今看来,苏致远远没有这样高尚的情操,实在是她高看此人了。
“这么说你果真要娶公主?”言舒顿了顿又说,“那么希望你这驸马能多做几日吧。”
苏致远的脸色忽而又变了,眼中透着深深的恨意,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大哥说的没错,我不娶。”
这人情绪多变,喜怒莫测,言舒嫌恶地小退了一步,道:“一会儿说是好事,一会又不娶了,你这人可真是——罢了,违约之事也不怪你,怪只怪我识人不清。”
苏致远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当然不怪我,你也不看看自己惹了些什么事,当初你可没告诉我你有个国舅爷的师父。”
言舒语塞,半晌才道:“那你也没来同我说太后要招你做驸马。”
苏致远转开视线,顿了一会儿才点头:“好,那我们互不亏欠。”
“互不亏欠?!”言舒道,“怎么说都是你失约在先,你欠我一个人情。”
苏致远闻言笑起来:“人情?欠就欠吧,反正我的人情不值钱。”说完不再管言舒,半低着头走了,速度极慢。
言舒看着他的背影,深叹了口气,之前的怒气全都烟消云散了,如今已是大好春光,他却还穿着冬日厚服,虽不至步履蹒跚,但疲态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