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八皇子妃一面可不大容易。”苏秀岚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开始咳嗽，虽然他拿手帕捂着嘴尽可能地压抑声响，但那撕心裂肺的地动静还是让言舒忍不住心惊。
“你没事吧？”言舒皱着眉头问。
好一会儿苏秀岚才平静下来，惨白的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深呼吸：“没事。”
言舒瞥了一眼那婢女离开的方向，好奇道：“你是怎么买通了湘东王府的丫鬟给你传话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苏秀岚笑起来：“你担心什么？怕我会毁了你八皇子妃的名声？”
“那是自然，”言舒一本正经道，“我已经成亲了，和你在这里私会总不大好。”
“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至于要找你。”苏秀岚苦笑道。
言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色远不如从前，忍不住道：“你的身体？”
苏秀岚皱眉，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话题，截断她的话道：“我没事，我找你是为了怀嘉的事情。”
“大哥？他怎么了？”
苏秀岚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你大哥倔强耿直，得罪了军中那帮人，如今日子很不好过，他们是打着要整死他的主意，”他说到这里气息骤然加重，停下来平缓了一会才接着说，“我很担心他撑不住。”
言舒拧眉：“那三叔怎么说？”
苏秀岚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朝中形势，四皇子势盛，如今在朝中大肆排除异己，你三叔也不好过，这事他使不上力。”他顿了顿，接着道，“三皇子在军中颇有人脉，我如今还是中立的立场，不好和三皇子过多来往，你去帮你大哥说个情吧。”
言舒愣住了，三叔不是支持三皇子的吗，那么大哥自然也算是三皇子的人了：“三皇子为什么不帮大哥？”
苏秀岚嗤笑：“怀嘉无足轻重，三皇子自然不必费这个心思。”
言舒皱眉：“他不像是这样的人。”
苏秀岚：“你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人？”
言舒无言以对：“那我该怎么做？”
“你去和八皇子说。”苏秀岚说着深吸了口气，退后几步靠在树干上，半闭了眼深深浅浅地呼吸。
言舒兀自出着神，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素来深居大宅，对朝中形势并不大了解，刘子意更是从来不和她说这些事情，她只要打理府内事宜就好了，没想到三四之争已经越来越严峻了，就在前不久她还遇见了三皇子刘子容，他那副温润清雅的样子哪里像是正被自己的三弟逼迫。
“万一、万一也没用怎么办，大哥他.......”言舒急道，“不能让大哥先回家吗？二叔二婶他们都知道这事吗？”
“他们都不知道。怀嘉的性情你不知道吗，你三叔和怀嘉都不是会把难事带回家的人。”
想想也是，刚刚三姐和三婶还一脸喜气，言舒忍不住宽慰自己，这说明事情还不太严重，至少二叔都没有听到风声。
“如果刘子意不肯帮忙怎么办？”
“那你大哥就只好生受着了，死了也白死。”
言舒闻言一怒，扭头看他，却见苏秀岚整个人靠在树上，闭着眼，痛苦得五官都扭曲了。
言舒吓了一跳：“你、你、你没事吧？”
苏秀岚重重地喘气，摇头说不出话来。
苏秀岚病成这样还出门为自己大哥打点，言舒忍不住感叹大哥真是交到了好朋友。人命关天，她也顾不上其他，把人搀扶着往外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秦言舒！”一声怒吼如同道惊雷，吓得言舒一个哆嗦，扭头一看，刘子意正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言舒大惊失色，忙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刘子意杀气腾腾地过来，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心底暗暗发苦，今儿个可算是倒了血霉了，且不说大哥的事会怎样，她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是未知。
刘子意飞快地冲过来，一记老拳直接打飞了苏秀岚。言舒眼睁睁地看着苏秀岚先是撞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又砸落地上，一动不动，再没了声息。
言舒心里砰砰跳得厉害，苏致远那么个病秧子，而且又是在发病，这么一折腾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她哆嗦着想跑过去看。还没来得及走近，就被刘子意拎着后衣领扔在一边，言舒也体会了一把砸地的感觉，实在是很疼。她是侧着身子落的地，胳膊疼得厉害，好半天才支起身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动手打过她，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在秦府的祠堂里抄写经书，这会儿被刘子意扔了一把，脑袋还没转过神来：“你、你干嘛？！”
刘子意根本不理会她这茬，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好啊你！居然敢给我来这手，还******是和这么个玩意！”他说着狠狠地踹了旁边的树干一脚，树枝一阵哗啦啦的晃动，言舒吓呆了，突然意识到刘子意和师父祖母他们是不一样的，这个人名声有多坏她一早知道，对于他的行事手段也是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会儿见着他森然恐怖的神情，言舒想起了那些关于八皇子的传言。
言舒哭得一抽一噎的：“我没有......你快去看看苏致远吧......他会死的......”
“你还敢说？！”刘子意怒吼着扬起了手。
言舒哇的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
刘子意终归没能打下去，气得无处下手，只好跺脚来回转圈。过了会儿，怒气略平息了些，见言舒缩在一边哭哭啼啼地抹泪，又是生气，上前几步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你还敢哭！”
言舒以为他又要动手打人，吓坏了，顾不上其他，挥舞着四肢胡乱往他身上招呼。言舒这打法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刘子意自幼习武，轻轻松松就能给她挡回去大半，但他不敢下重手，反而受了拘束，很快刘子意腿上也添了不少灰色的脚印，衣襟也被言舒抓开，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一副落魄样。
这时伏在地方半天没个动静的苏致远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撑着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抬头就看见言舒和刘子意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他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过了会儿，一口腥气直冲喉头，苏致远忍不住重重一声咳嗽，嘴角有腥红的血流出。
苏致远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言舒，她不自觉地住了手，刘子意恼怒地放开她，扭头冲苏致远恶狠狠地道：“你还没死！”说完大步迈过去。
言舒大惊，忙冲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刘子意的腰，惊慌失措道：“你没看他吐血了吗，真的会死的！”
刘子意挣了两下，没真正用力，他站在原处，冷哼了一声，道：“你胆子不小啊！”
苏致远也回过神来，拿一双白惨惨又瘦骨嶙峋的手抹去嘴边的血，红白分明，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咧着嘴笑起来：“八皇子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八皇子妃只不过是偶遇。”
“对对对，是偶遇的。”言舒带着哭腔拼命点头。
刘子意冷笑，毫不费力地掰开言舒的双手，抓着她的胳膊把人拽到身前，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转：“偶遇？在这鬼地方？”
言舒抱着他的胳膊，就差没跪下了，抽泣着道：“你真的误会了......”
刘子意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误会？上次你们不是还商量着要提亲吗？”
苏致远愣住了，没料到他连这事都知道。
言舒一个劲地摇头，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可我不是嫁给你了吗？！”
刘子意顿了一下，稍微放轻了动作，深吸口气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言舒哭得厉害，简直说不出话来，打了个嗝，断断续续说：“秀岚，秀岚说大哥有事......”
“秀岚？”刘子意笑起来，目光越发阴沉了，他握着言舒的手腕重复了一遍，很快言舒白皙的腕子上添了一圈青紫。
苏致远看着他俩突然忍不住笑起来，脸上的神情不再凝重：“苏某只不过替怀嘉给八皇子妃带句话，殿下明鉴。”
刘子意瞪了他一眼，没着声。正这时，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殿下呢？”
“过去那边了吧？”
“你怎么当差的？这眼看着大礼就要开始了！”
言舒泪眼模糊地往外面看了看，拉着刘子意的衣袖急道：“有人过来了。”
“你怕什么！”刘子意瞪她一眼，又放低了声音，“是薛城他们。”说完拉着言舒往外面走。
“哎——”言舒拖着步子不肯走，哽咽着道，“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刘子意看看她再看看自己，不自觉地舔了舔嘴皮子，恼怒道：“你也知道不成样子！那刚刚还闹成那样！”
“若非你先动手，我何至于要反抗？！”言舒顶道。
刘子意哼了一声,见她眼睫上还挂着未及落下的泪珠子，忍不住用手抹了一把：“你在这儿等我。”说完理理自己的衣裳，大迈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顿住了，扭过头来对苏秀岚道：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苏致远含笑作揖：“苏某先行离开。”说完晃晃悠悠地慢步走出去。
言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一定要来这里？”
“你别管。”这不耐烦的声音是刘子意的，言舒忙又理理鬓发和衣衫。
没多久，刘子意从树丛后面绕过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是......刘宓。言舒愣了一下，同样看到言舒的刘宓也有些发怔，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来，略疑惑地问刘子意：“这是？”
“没什么，”刘子意不欲多说，几步上前拖住言舒的手，拉她到刘宓跟前，颐指气使道，“你跟着她去换身衣服，然后直接去花厅，前院就别过去了。”
刘宓这时才注意到言舒的异样，惊诧地打量她。言舒被她看得面红耳赤，尴尬且窘迫，恨不得立时遁走，心下忍不住暗暗埋怨刘子意，为什么要找她来，明明前厅里还有自己的三姐和婶婶。
“八皇子妃这是？”
刘子意看言舒深埋着头手足无措的样子，既解气又觉得有点可怜，便道：“你别问那么多了，人先交给你了。”说完竟然真的不管她俩，径直走了。
“嗳——”言舒见他这就走了，慌神叫了一声，末了又觉得叫住他实在也没什么用处，反正刘宓都已经看见她这狼狈样了。
言舒声音很小，但刘子意还是听见了，虽然满脸的不耐烦，也还是停下脚步回头问她：“又怎么了？”
言舒皱着脸，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事，你走吧。”
刘子意白了她一眼，离开的步子迈得老大。
“你没事吧？”刘宓偏着头，略带好奇的问。
言舒忙摇头，现在就剩下她们两人，言舒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和拘谨。
“你不用担心，我们从小路可以直接去厢房，我那儿有合适的衣服，到时候就说你的衣服不小心弄脏了。”
听了刘宓的安排，言舒安下心来，对她的体贴生出几分感激来：“谢谢你了。”
刘宓淡淡一笑：“这没什么，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照应好你的。”
言舒看得出她的态度并不十分热络，但刘宓所做的这些已经很让她感激了，遇到今天这种情况，真是够丢脸的，言舒以后一段时间里都不想再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