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茗,别愣着,该行礼了。”
东茗抬起头,发现不知在何时刍方就穿着同样的婚服站在了前方。
“来,东茗,你我行了礼便是夫妻了,你不是也期待着这一天么。”刍方笑,伸出手来等着东茗一起。
“刍方……”东茗有些惶然地看着对面。
“东茗,过去罢。”是兄长的声音,东茗转过头,看见诛霄、庭琰、流音还有桃花儿站在边上的人群里望着她微笑,周围不少似曾相似的面孔在她眼前晃过,最终她的眼定格在了殿内的一个角落。
“子禾……”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上前……”执事仙官尖利的喊声刺得东茗的头一疼,耳边再次响起了刍方温柔的话语:“东茗,过来罢,我就在这里。过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东茗看着刍方的脸,如此真切,她恍恍惚惚伸了手,将将要碰上刍方的袖子,却被角落里的大喊给惊得缩了回来。
“师父!”子禾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明明走得那么轻却像是穿了铁铸的鞋,踩得白玉地面都快要碎裂一般,在这原本就安静的大殿之内一声声回荡,又似带了蛊惑般让东茗愈发感觉不清醒。
“师父,刍方神君早已仙陨。”
“东茗,吉时到了,快过来……”
“师父,刍方神君早已仙陨。”
子禾一遍遍地说,随着他的走进,这声音便愈来愈大,最后几乎要将刍方给压下去,东茗捂着头,神情痛苦地喊道:“别说了,别说了。”
“东茗,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今日便是我们大喜,你还在等什么?”
大喜?对,她与刍方的大喜之日,这不是她早就期待的么。
“东茗,过来……”
刍方的声调陡然变得怪异,东茗忙抬头去看,却见着了那让她撕心裂肺的一幕:一把银色利刃自后往前在刍方的心口将他穿了个通透,殷红的血留下来浸湿了他一身的新装,紧接着利刃之上窜出一团幽蓝火焰,跳跃的火舌一寸寸吞噬着刍方的身体,而被烧过的地方则化成了齑粉不断落下,刍方的面容开始扭曲,声音嘶哑地叫着东茗的名字。
“东茗……我好难受……好痛苦……”
“刍方!”东茗冲过去,眼睁睁看着刍方受着烈火焚身之苦却无能为力,就在她心如刀绞之时,刍方突地捉住了东茗。
“东茗,你说过要同我永远在一起,随我走罢……”
“永远在一起。”东茗没有丝毫挣扎,无比眷恋地看着刍方的脸,“对,我要与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火舌沿着刍方的肩燃了过来,然后是手臂、手腕,眼看着马上就要燃至两人相触的地方,东茗忽的感觉自己身子往下一坠,像是跌进了无底深渊,燃烧着的刍方、旁边没有丝毫表情的兄长及天界众人,还有那冷清的天明殿俱都在东茗的眼前逐渐消散了去,只留下刍方凄惨的叫声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相由心生,魔自心起,执著难放,皆为着相。
东茗在所有景象完全消失的刹那才明白,自己陷入了心魔之中。刍方的死是她永难跨越的坎,加之万年遗忘后的重忆,这道坎便愈发宽阔幽深,倘若不是诛霄有事,东茗实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少时候,是追随着带了刍方执念的庭琰不放,还是一如当年,撇下爱她护她的兄长跟着刍方湮灭于天地间,抑或如这般,深陷于心魔幻境中永不醒来?
一只雪白的爪子伸了过来,东茗低头一看,子禾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带了几分忧虑将她盯着。东茗叹了口气,将子禾一把抱了起来道:“为师已无碍。”
“老君给的东西当真有用,否则以我的能力,师父就只能一直昏睡下去了。”子禾仰了仰头,那条碧水竹幻化的青链便跟着动了动。
“老君素来神机妙算。”东茗用手碰碰青链,忽的又怔然,老君仙龄久远且修为极高,许多事情在他心里定然是有几分详实的,那么这次兄长之事,老君是否也清楚其中真相?
“心魔不除,便是给你一条生路,你也终毁于己,倒不如和他们一样,留在这里做我混沌之奴罢,哈哈哈哈……”
混沌之灵的声音忽而响起却又立时远去,东茗紧抿着唇看着四周忽然出现的无数残魂,它们张扬地嚣叫,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地围了过来,无尽的压抑之感充斥在中心,引诱着东茗刚压下去的心魔蠢蠢欲动。
东茗自知在鸿蒙之气内,仙法并不能对抗这些残魂,而相应之下,这些残魂亦难以对她产生任何实质的伤害。若由着混沌之灵的想法,它定是想利用这无数的残魂来彻底引出自己的心魔,如此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让自己失去本我。
想到此处,东茗立刻盘膝坐下,将子禾放于两膝之上,接着双手掐诀,口中喃念道:“乾坤无极,妙法无忌。定!”定字出口,一道金光自东茗头顶升起,继而渐渐扩大,把东茗与子禾整个儿护在了其中后又不断向外张延。
守候在外的残魂一碰着这金光便化作了飞灰,可惜东茗的仙灵之力在无界中多有束缚,金光仅仅延伸了两三尺便已是极限。好在因着金光的出现,内里压抑减轻,残魂暂且进不得半步,东茗便趁着这时机抱元守一,意图再次压制心魔。
幻境之内,刍方一脸冷漠地望着东茗,“你忘了我。枉我一心为你,你竟忘了我,既如此,东茗,你我便了断了罢!”
“不!刍方,我没忘了你,没忘!”东茗无力地辩驳,画面一转,诛霄又站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指责,“东茗,除了为兄,这世上还有谁对你这样好,还有谁在意着你的欢喜愁虑?为何你就能忍心为了外人而置为兄不顾?你走罢,为兄当不曾有你这个妹妹。”
“师父,我珍惜你送我的每一样东西,可你却从未在意我的感受,我在你心里当真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物么,师父,我走了……”
东茗慌乱地叫着:“别,子禾别走,别留下师父。”
“哈哈,东茗,他们都不要你了,你最亲近的人都离你远去,你还活着作甚,脱了一身仙骨化作尘烟罢,如此便无许多烦恼了。”桃花儿在笑,流音说:“东茗,我爱诛霄,可是他的心里只放得下你这个妹妹,我恨你。”
东茗又看见庭琰穿着一身刍方惯常的衣物站在高高的山顶,仰头望着天际喊:“吾心归天道,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