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里的酒空了,子禾捏着瓶口,瓶底朝天地晃了晃,好不容易滴下一滴进了嘴里,他意犹未尽地将空瓶往旁一扔,然后又从脚边拿了一满瓶过来,拔了木塞就往嘴中倒。
子禾背靠着一株小树,他这身板虽纤瘦却仍让那株小树略略弯出了弧度,顶上的叶子在明亮的月光下随着子禾的动作不住颤抖。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空酒瓶,剩下未开封的也为数不多,这是子禾头一回喝下如此多的酒。凡人说酒是个好东西,能解愁解忧,可子禾不解自己怎的就越喝越愁,越喝越忧?
事情还得从那日说起。当时东茗心境不稳,防护金光险破,子禾在危急时刻打算将老君送与的碧水竹放在东茗身上,怎料由碧水竹变化的青链自行冲出金光而后将两人一同吸进了突起的气流之中。
这期间子禾除了有些眩晕外并没感觉如何难受,因着他一心记挂东茗,待眩晕停止,他便赶紧去查看,东茗就躺在他的旁边,双眼微闭,神态平和,看着似乎睡熟了一般,子禾轻喊了几声不见反应,心急之下便打算将人摇醒,伸了手却察觉不对,低头一看,他不由大吃一惊。
原本子禾吃了东海龙族的还形丹只需三五日便可恢复人身,不过他受着轮回道的影响,一身法力皆无,东茗便施法让他继续保持狐身,如此带着他前往无界也方便些。可子禾此时却发现自己竟自行成了人身,且还穿着自己在化为狐形前的那身衣裳。
来不及想更多,子禾俯身将东茗半抱着晃了晃,“师父,师父……”好在这次没叫多久东茗便睁开了眼。
东茗醒后揉了揉额,甚是疲惫地问子禾道:“怎么回事?”子禾便将经过道与她听。东茗听后先是一愣,随即朝四周看了看,又道:“这又是哪里?”
子禾亦是愣住了,先前紧着自家师父没察觉,这下才发现他师徒二人竟被送到了一处山坳之中,看那山上繁花似锦,犹如凡界阳春三月之时。
“这……”子禾皱了皱眉,道:“莫非我们被送至凡界了?”
东茗摇摇头,“周遭有灵气,且并非凡界可比,但与天界却又遥不可及,这地方倒是奇怪。”子禾修为暂闭,是以无法感觉。东茗起身在原地走了走,心头将子禾所言细细滤了一遍,再联系其他想想,很快便让她找着了重点——老君送的那节碧水竹。
加上失忆的这万年,东茗同老君相交的时间满打满算却已有两万年,便也是在此时东茗方才记起老君有一样极特别的法宝,那法宝名作问心。
此宝问心,问的既可以是凡心也可以是仙心。虽说仙凡殊途,然凡人亦可修炼成仙,仙人亦会入凡成人,因而从某些方面而言,仙人与凡人间并无多少差异。故无论仙凡,心中杂念愈多,心境愈易受阻,所谓相由心生,若是凡人,多是身体抱恙抑或气运不济,若是仙人,修行寸进难成,亦有重者执念难放而转身成魔。
便如东茗,当日封魔山幻境之中,若非她本身修为不错,那一念之下,她就不只白发忽生,而是彻底迷失本性堕入魔道了。
老君这问心之宝便是为人打通心境而生,心若有执念便易生异,异者常谓之魔,心魔便如此而来。问心的厉害之处就是能唤出人的心境,而这心境却是心魔之境,被问心摄入之人即是入了心魔之境,唯有打破心魔之境,内中人才可安然出来。
天界中仅只四人曾用过问心,其中一人便是东茗心心念念的刍方。那时刍方还不是神君,见着老君有这般玩意,好奇之下就试了一试,他自称在其中度过了二十有五个年头,出来却尚不足半日,因着受了心境的历练,他在十余年后修为便升至神君之域,倘若是按往日的计算,再怎么他也得花上近百年的时候才能达到那个境界,因而刍方对老君这法宝很是赞赏。这也是后来刍方同东茗相识后才提起的。可惜问心有灵,是会择人的,且老君脾气素来古怪,好东西不会轻易拿出手,否则这般好使的法宝早就被其他仙神给惦记去了。
东茗当时也只听刍方讲了这一段,因着并不是很感兴趣,东茗也就没怎么放心上,更不曾问老君拿来瞧瞧,谁想这一回老君竟把这东西藏进了碧水竹当中送与自己,好罢,或许仅仅是借与自己,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东茗感激非常。
说来东茗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同老君这个怪脾气的老头子结交上的,这老头儿古板得紧,一心闷在他那府里围着丹炉转,十天半月的都不见出门,以东茗失忆后的性子要与这样的人谈得来那可真是难到极点。想来他们的交情应是归功于以前的东茗罢,万年的时间,已让东茗记不清自己那时到底是怎样的了。
现下东茗知晓自己入了心魔之境,连带着还把子禾也给带了进来。东茗不知问心是本就可将不相干之人一起摄入,还是因在无界中而出了异象,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照刍方所说,在问心之内时间与外界不同,因而无需担忧会耽搁寻找兄长之事。
一番思索之下,东茗便将其中关键讲与子禾听。既然无法强行破出,便只得依着问心而走,且若能顺利突破心魔,于东茗也是一件好事,虽不能肯定出去后修为如刍方那般疾升,却也再不会出现之前被残魂影响而险些走火入魔的情形了。
东茗没有低估自己心魔的厉害,早在方才同其对抗之时她便知晓自己没有过多的胜算,毕竟刍方在她心中,确确是最为深刻的一块印记。然谁又曾料到,这块印记在心魔之境中竟会以另一种方式被彻底放大呢!
却说东茗打定主意后便同子禾一起出了山坳,将将来到山坳之外,两人的衣着便立刻有了变化,东茗原本光华流彩的仙衣变成了一身布衣荆钗,而子禾的衣裳也换做了极是朴素的粗布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