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过,梨落倏忽回过神来。嫂子说过,乔生和梅婳佳期在即,这盒胭脂,怕是要给梅婳的吧,此时随意打开,恐怕于理不合。
正要开口,身边突然传来一阵娇笑,原来是几个妇人小姐正面对面地行走于同一条巷子里,看见了乔生,便扯了帕子遮去半脸巧笑晏晏。
身侧的乔生许是对这场景习惯了,拿过胭脂盒子仔细收好。转头对那几个小姐们点头致意,脸上依然是一贯的清浅淡笑。
“何小姐现下心情好些了罢?”
梨落并不曾想到如此便被人瞅破了心思,有些烦乱也有些尴尬,又不好不答,只能转过头道:“乔老板见笑了。”
身前之人依旧笑的淡泊和雅:“人有七情六欲,心有所感,有感而发,最是寻常不过,不要过于压抑才好。”
说话间那人语调平和,笑意温雅,仿佛永远都是这般的清浅淡泊——原来人与人毕竟是有不同的:如果是初识时的苏辞,这会儿定会笑的瑰丽风流令人不可直视:“哎呦呦,原来我家梨落竟是这般多情善感之人。”
言犹在耳,人已不复......
脑中突的泛起一个声音:还想他做什么?那人太过绝情!别忘了,是谁对你刀匕相向!未及深想,又有另一个声音反反复复急相询问——曾经长达半年的相知相交,曾经决定交付此生的人,他果真是如此绝情之人吗?他果真如你眼中所见那般不堪么?先前的声音马上便冷冷反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的眼睛也不去相信吗?”
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错了?!
“乔某寓所已到。何小姐,再会了。”
耳边突然有人轻轻辞别。乔生的声音像极了苏辞,梨落心思反转间,不由愕然回头。
甫一回头,只觉一身冷汗密密的渗透了背心的小衣,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了灯草巷。昨夜里,深宅中的奇怪光亮又浮现心头。
吱呀一声,身侧有一扇门突然被人从里推开。
身姿窈窕,端丽无双——是梅婳。
木门上悬着红彩,昭示着这里有好事将近。透过这扇新开的小门,恰能看到梅婳身后满院的喜庆。隔着一条细细的窄巷,这间小院的门口斜斜的与苏家别院的后门相对。
脑中有一万个声音在喊着不对劲——他们竟住在这里?西水地大房多,何以偏偏挑了此处?!
也许——梅婳熟识苏辞,乔生与苏辞长相声音几如一人。也许这就是个契机?让我来一次问清那些暂时无人能解的问题?
这一刻忘了所有的礼数,顾不上梅婳微微惊异的眼神,顾不上乔生在耳边说着什么,也顾不上周遭的变化听不到外围的声音——喉头有无数个问题不受控制的想要往外冲泛,只想赶紧找到头绪好一一出口!
奈何积压的问题太久,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启口......
“乔老板回来了?那胭脂没有问题吧?”礼貌却略显疏远的声音,间或伴着几声轻咳。
所有的问题应声回潮,差点噎的人喘不过气来。小院内走出一个人,梨落惊一跳,竟真的是二哥!二哥久病,平日里门也不出,却只身来这里做什么?!
旧问新疑,只憋得人胸口一阵阵发闷。
二哥似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稍愣片刻,才转身抱拳对了乔生和梅婳说声:“叨扰。”
复又转了身来,“小妹,天冷地寒,你衣着单薄,不宜在外久留,跟我一道回去吧。”
梨落隐隐觉得,有些问题只能在一定的时间内询问才可得到想要的答案,今日时机难得,错过这个村也许就没这个店了:“二哥,我有话想说——”
“你不清楚什么,或者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回家问我。”二哥虽然久病沉疴,眼里话中却尽是平日里身体好的时候,处理事物时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果断。更何况这话里,还有些隐隐的暗示意味。
三年前,二哥他正病的厉害,何以却像知道所有事情一般?
正犹豫间,那乔老板在一边笑着插言:“何小姐要说什么?”
抬起头来,却见梅婳轻轻扯了扯乔生的衣袖,眉间有些难以言说的遮掩之色。本已想作罢,却突然觉得此时是不可错过的佳期,正欲开口,“小姐——”身后有人在喊。
听声音,好像是木鱼。
转过头去,果然是木鱼正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小姐,快回去,家里出事了!”
梨落心中咯噔一响,心头原本只是隐隐的不安立时便被放大数倍,让人行立不安:“出事?什么事!”
“大少爷他——”木鱼眼风一转,看到周遭的三人便不多言,只远远垂首行礼:“二少爷,您也在啊。昨夜小的和小姐路过这里,所以想着来这边找找,没想到二少爷竟也在这里..”
何凤皙咳一声,言简意赅的打断:“家里出了什么事?”
木鱼嗫嚅道:“一点小事,少爷小姐还是赶紧回去吧......”
何凤皙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牵过梨落急急向巷外走去。
心中有事便难免烦忧,何凤皙不断的去踩了那脚踏板处的铃铛,两辆黄包车一路急冲冲“叮当”响过西水的小巷。
梨落也是又烦又忧,不知道大哥究竟怎么了?心中又似有些挥之不去的失落:为什么总有每次快要接近真相的时候便被阻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