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马车重重的颠簸中惊醒的,还有些刚睡醒的迷茫,云罗使劲将我拖起:“小姐,快醒醒,有山匪!”
山匪?我还不是很清醒,云罗的话只是空空映在脑子里,并无半点涵义。云罗见我还是神色迷茫,忙掀起一角车帘指与我看。我定睛看去却见凌澈和侍卫们分别被一群大汉围住,双方正刀剑相向,动作狠绝。忽有一把大斧从凌澈背后劈头而至,凌澈却如同背后长了一只眼睛一般,回身手腕一抖便一剑挡下对方大斧,再顺着斧柄轻巧一勾将斧子飞了出去,正在一旁奋战的萧言随即默契地一剑刺入那大汉身体,全无半点戏台子上的假模假式。
山匪!我猛得清醒过来,心脏狠狠一跳,全身血液剧烈地沸腾起来。
凌澈显然已无暇他顾,只能靠自己了。我强行定了定神,压住颤抖的欲望,拉着云罗便向外冲。
才到车门前,只听一声闷响,那绕枝楠木的门竟被人毫不怜惜地一脚踹了开来,裂成了好几片。
我连忙躲在了旁边角落里,不敢出声。
一个满脸横肉的恶汉大步出现在门口,环视一周,显然是极为满意马车内各种贵重的财务,得意地咧开了嘴,在看到角落里的我和云罗,他大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笑得愈发恶心起来:“果然有娘儿们。”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俩一动也不敢动,死死贴住车壁,云罗抓住我手臂的手更紧了。我抿了抿唇,悄悄将方才收在袖中的银簪死死攥在了手里。
那恶汉将手中大斧搭在肩上,淫相毕露:“他娘的只知道有两个有钱人家的娘儿们,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漂亮的娘儿们!”
话毕,他不由向前迈了一步。
我俩禁不住又往车壁挤了挤,只恨不得可以化作上面的装饰。
“躲什么呀,反正都逃不了的。哈哈!”
云罗一直紧张得发抖,此时却突然放开我的胳膊,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大声道:“你要做什么!休想碰我家小姐!”
心中感动到几乎要落泪,云罗比我还小上两岁,性子经常像个孩子一样,可如今,她却敢护在我身前同山匪叫板!
舒亦娴,你还有什么勇气不勇敢?
那大汉淫笑起来满脸凶相,手中斧子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做什么!自然是把你家小姐抢回寨去爽一爽咯!”
“你!我家小姐是靖安侯府三小姐,你岂敢无礼!”
“什么?”他掏了掏耳朵,“靖安侯?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靖安侯三小姐在荆州!”
“噗。”他吐了一口浓痰,“你们两个小娘儿们都别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老子什么女人没玩过,再不听话的臭婊子,操个几天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话罢,他提起那把大斧便挥舞着猛扑上来,我拉着云罗急急一躲,闪到了另一边去。
“啊!”云罗一声尖叫,却是他又扑了上来。
“别这样啊,小娘子,大爷疼你!”
“你别过来!”云罗刚刚那次勇敢似乎用耗尽她所有的心神,现在已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她吓得大哭起来,“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她哭声凄厉,我却丝毫不能松懈,我咬紧牙关竭力压抑着急速的心跳,拉着云罗在车厢中躲来躲去,好在云罗本能还在,倒不用我拖着跑。
“有点意思。”那恶汉似乎是觉出点趣味来,不再用上什么心力,只全当老鹰捉小鸡一样体验玩弄猎物的趣味,逼得云罗的越来越崩溃地哭叫。
马车空间不大,反而更难跑动。如此周旋几次后,我与云罗气力已去大半。
他咧开一口歪七扭八的大黄牙,“这下看你们还跑不跑得了!”
看他再一次扑上来,不知为何我的心却奇异般地平静下来,只来得及同云罗道一声“保重”我便一把将她推出了车外。
那恶汉已经近到了身前,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汗臭味。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已经变缓,一切都变成了静止,我用我平生最狠绝的眼神瞪着他,紧握着银簪的手在背后悄悄扬起。
不过是一死而已,何妨背水一战!
云罗,千万要平安活下去。
眼看他随手将大斧钉在我脑旁的车壁上,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衣袖,我闭紧了眼,却只听见有金铁擦过空气的尖啸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而来。
剑声顿止。
我睁开眼。
一切不过是倏忽之间。
身前距我不过三寸(10厘米)远的大汉双目瞠张,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瞳却已是散乱了。
他的心口同时钉着两样东西,鲜血自伤口喷溅而出,染红了我一身。那是我的银簪,与,一柄雪亮的剑。
他缓缓在我身前倒下,发出极大的沉闷声。我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脑中一片空白,只愣愣盯着那具尸体出神。
“咕咚咕咚……”
从来没想过人原来可以有那么多血,像不断涌出的泉水一样,汨汨流了一地,却还没有流完。我的鞋底已踩在鲜血之中,衣裙上甚至脸上都溅满了血,那股咸腥的气味漫溢在空气里,几乎要夺去我所有呼吸。
我想我很长时间都不会忘了这味道。
有人一把搂过我的腰道:“得罪了。”下一刻已将我横抱起,快步出了马车。
是凌澈!
我仿佛大梦初醒般看他,他的身上脸上亦沾满血污,右手还握着长剑,可我却从未觉得他如此亲切过。他身上的温暖足以消去我心中的寒冷,即便还处在危险之中,我却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我简直喜悦得快要哭泣。
他放下我,淡淡道:“你相信我吗?”
我点头:“我相信你。”
下一刻,他左手拉住我,右手执剑,再入厮杀之中。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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