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后便是迎月宴的主题了,因了没有自家长辈与随从的束缚,往日里严守礼教的贵族少年少女都放开了许多,热闹非常。我向往上清苑风景许久,便寻了一条偏僻小径,独自一人漫步进山中。山中林木幽深,道路交错,颇有一番意蕴。
走了半盏茶的工夫,耳朵却于风声中寻得依稀低语,我无意探知,只欲自顾自安静经过,却不想在下一个拐角处遇上了认识的人:是尹安诚和另几位京中熟人。
他今日着一袭银色萱兰暗纹的礼衣,头戴紫檀木冠,更显风雅。这样的人,日后就要成为我的夫君了,他,会是我的良人么。
他见是我,张了张口似是要说话,眼中有些许犹豫。
我微微红了脸,此时只想避开他,忙匆匆见了礼,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谎,便赶忙离去。
好在他并未追上来,我轻松了一口气,待面上红潮消去,却已不知行到了何处。只见眼前满目皆是苍草林木,在路尽头有一处几丈见方的草地,溪水环绕而过,泉水悦耳,而水边更是有一树桂花十里芬芳,嫩黄的花朵落满了树下的青石。
人闲桂花落,鸟鸣山愈空。
忍不住走进了去看,溪水清澈见底,日光之下,显得溪底的卵石如玉莹润。其中有锦鲤百许,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不能不教人欢喜。
几经犹豫,我终是舍不得这方清幽溪水,寻了一块大石背面坐下,悄悄褪去鞋袜踩在了溪底。
溪水并不算冷,有如娘亲羊水一般的温柔;溪底的卵石光滑,鱼儿们也不怕生人似的仍自顾自游动,不时触到我的脚,痒痒的舒服极了。
我不由轻笑出声,心中忧虑尽消。
“舒三小姐。”身后忽然一道男声,把我惊了一跳。
是凌澈。
他站在石旁微微俯下身来看我,动作优雅而疏离。我惊地仰头去看他,一脸傻样。
这是我第一次正视他的脸,逆着光,他的五官清俊柔和,却又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一双眸子仿佛是世上最纯净的黑曜石,沉静专注。鼻间萦绕着龙檀木的香气,浓郁却不刺鼻,如他的人一般,有让人心安的力量。
君子如玉。
我忙想行礼,却又香气自己此时的样子,面颊不由窘迫到发热。女子的脚只有夫君可见,若是教他看见……我更低了头去,面上更热了。
“殿下,臣女此时仪容不整,可否请殿下先别过头去?”
“我明白。”他了然一笑,目光似是在溪水中停留了一下从我发顶掠过,方才转过去。
此时纵是万般不舍这溪水的舒适,却也只能赶紧穿上鞋袜,理好衣裙站起。
我行了礼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站在那里好不尴尬。
他却丝毫未觉,只闲适地观览风景,也不曾说话。
能与长陵王殿下在如斯美景中独处定是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我此时却只想快快逃开。许久,我呐呐开口道:“天色将暮,臣女还……”
“我已听说,今晚皇嫂会为你指婚。”
“啊。”我一愣,“是的。”
“你是亦雅的姐姐,他不会亏待你的。”他如此说起,不似寻常的祝福,却有几分隐喻的味道,我此时却只认为是理所当然,未曾多想,只点了点头回应。
“你去罢,舒夫人该是在等你了。”他摆摆手,竟是向林深处走去了。林木映衬下,带着说不出的洒脱。
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我不知为何心中暗叹,也转身离去。
此时,我们都不曾料到彼此今后,竟会有那么深的牵绊吧。
皇后下旨,婚期定在九月初六,虽是赶了些,两家却是早有准备。算不得太过仓促。我更是清闲,每日待在意园里,只需学些礼仪,绣些贴身的东西,还能剩下闲暇以读书抚琴度过。
这日才刚起床,正打算看完昨日的游记,云罗笑盈盈从外头进来,“小姐,二公子回来了!”
“二哥!”我惊喜异常,“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抢着城门要关时回来的。”
我丢下书趿了鞋就往外跑:“我去看他!”
“哎呀小姐!”云罗哭笑不得地将我拉了回来,“这才辰时二刻(上午8点),公子那么晚回来,只怕还未起身呢,再说了,他也得先见过了老爷夫人才能来啊。”
“你说的是。”我讪讪坐了回来,心里却仍是满满的期待。
三年没见了,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想必是高了、壮了,戍守边关,应该也变黑了……不知道二哥有了心上人没有,他长我四岁,也到了娶妻的时候了……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办家家酒,二哥总是被争的对象,想必到了边关,也是众多女子仰慕之人。
情不自禁地,我弯起了唇角。
“一个人笑什么呢。”忽有一人问道。
我吓了一跳,“二哥!”唤了一声。竟是愣在了那里。
三年军旅,二哥险些叫我认不出来。五官明明是熟悉的,却又多了许多陌生的东西。原本京都有名的风雅俊彦的舒二公子,此时却褪去了一身的精致,多了一股肃杀气,如传世的神兵,透出浓浓的煞气。这样的气场虽被广袖缓带的常服掩去大半,但与京中的公子比起来,又已是迥乎不同了。
“怎么,不认识了?”他微微一笑,是我分外熟悉的弧度。
是了,这怎会不是我的二哥呢。即便已饱经战火洗礼,他也还是那个会带我偷逃出府,会给我做风筝,无所不能的哥哥呀!
“二哥。”我不禁又唤了一声,恍惚间泪已盈睫,唇角却是不往上扬。
“傻丫头,怎么哭了。”他温柔将我揽入怀中,“总是这样,叫我如何放心。”
“怎么,你不想担心我。”
“怎么会。”他将下巴轻轻靠在我发顶,怀抱又紧了几分,带了幽幽喟叹,“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心你。”他语调愈发低沉,末了已模糊不清。
我埋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许久不曾闻见的竹香,心中只觉安宁无比,一时无语却又无比贴近。
此时无声胜有声。
直到泪水已干,我才轻轻挣开他怀抱:“二哥,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他拨开我额前的发,嘴角泛起淡淡的苦:“只可惜,你却是要出阁了。”
“若非我出阁,二哥也不会回来吧。”背面的盱燕正对我边关虎视眈眈,屡有试探,朝廷正是需兵之时,又怎会轻易放人。
“阿姝”他又环住我,一言一语如千钧落地,“你一定要幸福。”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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