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紫檀出了神。彩凤没扰她，悄然无声的退下，只留下彩鸾像影子一般站在身后。
连紫檀想起她妹妹绿央，也许过了生辰，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要离开连府了。那人，最后可会为了她的离开而感叹一声？众人皆知他疼她入骨，如果知道了，是置之不理，还是为她出头？
良久，直到华灯初上。连紫檀终于回过神，檀香已燃了一小段，她启唇轻轻的唤道：“彩鸾。”
“是，小姐。”彩鸾同样轻声应道。
“你说，三小姐为人怎么样？”
彩鸾想了想，恭顺回答：“奴婢看着，是极活泼开朗的姑娘。”
“活泼开朗么？”连紫檀重复着，眼前仿佛闪过那张圆圆喜气的脸蛋，整天仿佛像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一笑露出两朵梨涡，让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欢快起来。与她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连紫檀眼神一冷。
“彩鸾，随我去找母亲。”
“是。”
夜已深，轻央阁前厅的数盏灯陆陆续续的灭了。画香扣好了门锁，又去了绿央的房帮绿央掩紧了被角，站在床边看了一会，欣慰的发觉绿央睡得很沉，小嘴微勾，似是做了好梦。看她睡得如此香甜，画香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者，小姐离开了连府，说不定对她也是好的。
但是她又想起顾氏交代她的事，便把这想法打消了去。小姐惯来有点小聪明，这些年来，她是完全见证了她从不受重视中变得与二小姐一样受宠，还隐隐凌驾在二小姐的头上，甚至连慕容世子对小姐也另眼看待。每次戚氏想找小姐的茬，都被小姐想方设法的拨了过去。
画香知道，小姐其实很苦，现在得到这个体面，她走得一点都不容易。不能做惹恼戚氏的事，也要事事讨好连汉文，甚至在慕容世子的面前，虽然露了七分本性，却也小心翼翼的。
只有独自在房的时候，小姐才敢把本性露出来，小声的骂戚氏，骂连汉文，骂慕容世子……虽然这是极为不恭敬的事，却让人知道，她平时压抑得多深。每次小姐都以为她和书香不知道，但是其实她们都知道的。每次看到小姐从房里出来，对她和书香露出********的笑容的时候，她们就觉得心酸。
她家小姐才不过十三岁，就已经被逼着长大了。
如果夫人还在生，小姐如此可爱，必定受尽宠爱，而且也不用担心说一句就会得罪人，走一步就下错棋，因为夫人会为她担着，给她遮风挡雨。可惜夫人薄命。
如果小姐再长大一些，慕容世子娶了小姐的话，小姐的命运，会不会好一点？最起码，不用担心戚氏会随意欺辱她……
画香心思沉沉的拎着灯笼回了偏房，书香还没入睡，正就着案桌上微弱的烛光纳鞋底。看到她回来，便问道：“小姐睡熟了？”
“嗯。”画香放下灯笼，把光吹灭。回头看了书香一眼，“夜深了，早些歇着吧。”
书香道：“我再把这鞋底纳好便睡，你先去睡吧，水我已经打好了，去洗一把脸。”画香点点头，拿着衣服去后面梳洗了。不一会便回来，对书香说道：“花兰不是早已经纳好了鞋底、，你又忙活什么？”花兰是绿央的二等丫鬟，针线是出了名的好。
书香道：“小姐最近个子长了点儿，我怕大小不适合，就干脆重做一双。”
画香道：“小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我看衣裳也要多做几件了，上次世子送的布还有半卷，明儿有时间，就去裁了做两件暖装吧，小仓库还有一些上等的狐狸皮毛，天气转凉，做个围肩也好。”
书香喜滋滋的应了。画香看着书香忙活了一会，低叹一声，道：“你是个脾气直的，最近事情多，你莫与人争执，也要收收你那脾气了，不然吃苦的是你，也连累了小姐。”显然，画香这是想延续白天对书香的教训。
书香沉默了一会，也叹道：“好姐姐，我知道我是冲动了。我如何不懂，小姐的难？只是这口气实在耐不下去，小姐她可是正经的嫡出小姐，老爷实在太过分了，如果我不说，都不说，谁又能知道小姐的苦？我不怕受罚，我只怕没人知道小姐的好，没人知道她还是嫡出小姐！”
画香顿觉眼睛一阵酸涩。
半响，她才涩然的道：“我们都知道的，小姐是正经的嫡出小姐……”
只是，她们知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无力回天，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小姐即将被人驱逐下乡……
书香抽了抽鼻子，嘟哝着道：“哼，如果老爷真的要把小姐送到乡下，我看要不咱回顾府，找大老爷来主持公道！”
画香闻言，倒是认真考虑了一下。顾大老爷是夫人的大哥，年轻的时候，就很疼夫人，小姐出生的时候，她这个大舅父还抱着她真真切切疼过的，如果知道自己妹子的孤小被放置到乡下……肯定回来主持公道，但是……
画香脑子乱糟糟的，既觉得可行，又觉得不可行。首先，顾府并不在京城，路途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恐怕就算她们日夜兼程，顾大舅爷来的时候，小姐的生辰已经过了……再者，若是被老爷知道她们存了这个心思，恐怕更加让事情不可收拾！连府的事，没道理让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的，哪怕那外人是小姐的亲舅舅……没得事情做不好，反而惹了一身腥，让小姐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寸步难行。
想来想去，都觉得是难关一道，不好过。画香闷声道：“算了，你也别做了，还是早点歇着吧。”她抽过书香手上的鞋底子，放到桌上，然后转身吹熄了灯。
夜风带着清凉，微微吹着。绿央身穿洁白的亵衣没声没息的倚在墙边，好半响，才揉搓揉搓着已经变得冰凉的手掌，抬头望天。
她想，如果她没出来解手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