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诗韵又再瞧见李岓,已是九日后了,李岓明显瘦了一些。
那考试的号房不像考生待的,倒像是人犯待的,不管如何,李岓总算平安的出来了,诗韵也并不问他考的怎样这样的话,李岓也不提,只把考场的一些见闻讲给她听。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书生,考了几十年未曾考上生员,最后竟然是考官看他实在可怜,末末儿的点了一个,他卜一见到那考举人的所在便滚地大哭,以头抢地不止,直哭的含悲泣血,公人拦起时头已磕的破了,观者无不恻然,不知这一场考中与否。
另一个第三日上羊癫疯犯作了,若非公人开锁及时,塞了笔杆子在他嘴里,可能当场便要送掉性命也未可知。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诗韵自听的津津有味,她久在闺阁,哪里听过这么新鲜的事儿,二人足叨咕了小半日,方住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实在悠闲得很,李岓依旧出门交友,诗韵则在家中教养小小,不大点小人儿,怎么也能把人忙乱至此,诗韵不由想起娘亲江氏教养哥哥们和自己的辛苦,虽近年似乎好些,但身子总不大好的样子,不由蹙眉轻愁。
“嫂嫂,你可忙着呢?”原来是大姐儿来了,她哪有那般眼色,懂得看人心情。
诗韵少不得打点精神应对。
却是要下棋,二人说笑片刻,决定到后园子的湖心亭去,那里如今却不甚热,秋风习习,又在水边,也是一个好去处,说定了便打发雨儿带着素琼素娟两个去收拾一番,又着小满拿了棋具,一行浩荡去了。
不一时又有二等丫头唤素缕的,抬了个食盒子过来,摆出来却是京中时兴的四样点心,艾窝窝、豌豆黄儿、豆面儿糕和驴打滚,都是这丫头在小厨房整治的,这把手艺,却是后来才得知的意外之喜。
诗韵问道:“可给太太送去了?”
小丫头已摆好了食盒,垂首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奶奶的话,奴婢已给太太送去了,太太说用着不错,太太还使奴婢带了些新置的乌龙茶回来,奴婢放在小茶房了。”
诗韵笑道:“难为你这会子功夫做了这许多事,去吧。”
亭子里金风送爽,实在好景致,午后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残荷一片,却是春华秋实,莲蓬满处。
诗韵放下心中忧愁,暗想,这却当真是人生中的好日子。
二人静坐于亭中,李岚起手执了黑子,先下,二人也不争长短,不过消磨时间罢了。
过了有半个时辰,二人棋局将收,便听得有人声渐近,抬头望去,不是别人,正是二姐儿来了,带着乳母丫头,一见诗韵,满面笑容的近前来,方知二人在下棋,看了一回道:“嫂嫂你又让着大姐姐,她不知你让她,还以为自己真了不得了,回头又丢脸。”
李岚气个倒仰,指着她道:“你这个促狭鬼,学谁不好,偏学有的人贫嘴贱舌的。”这是说的袁姨娘了。
话音刚落诗韵就知不好,果然,二姐儿听了这一声,眼圈也红了,扭身待要就走,被诗韵拦住了,李岚也知自己说的过了,二姐儿不过是顽笑罢了,只是她向来鲁莽,一时不察已说出口了。
当下也忙上前来哄劝,赔情不止。二姐儿本来是大度的性子,见她赔理也就罢了。
吃些果子,认真观她二人下棋,并不言语。
不一时李顺家的领了小小过来,他已是走了一头汗了,冲进亭中,见了大姑姑、二姑姑尚知道请安,转头便向诗韵要茶喝。
诗韵将自己的茶杯倒了温茶给他,他接了咕嘟咕嘟都喝下去,偏还特特儿“啊”的叹了一声,把人乐的不行。
李顺家的笑道:“奶奶不知,奴婢本意要抱了小小过来,他偏不,想来是因奶奶同钱老神医都说了,要勤于走动,方能强身健体,奴婢便劝他,只这一回想来不甚要紧的,他却卜楞着脑袋走的飞快,您道可乐不可乐?”
诗韵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赞他,又细细给他讲过为己甚的道理,他也似模似样的立着听了。
李顺家的暗自好笑,这奶奶也真是,小小还这么丁点大,哪里听得懂那许多?
诗韵见眼前情形,下棋是不要想了,便只把京中的趣事,挑了他们能听的讲了一些,打发光阴。
正在昏昏欲睡,张嬷嬷却急慌慌的过来了,还没到近前,便笑道:“奶奶,奶奶大喜,大爷中了。”
诗韵听了,立起身子,拿起茶杯像要喝茶,可是杯中哪里又有茶呢?她强定定神,说道:“妈妈细细说来听!”
张嬷嬷方言道:“却是有几匹马来报,说道是大爷高中了,奴婢过来这会子二报已是到了,已着人去请大爷回来了,奶奶快请到前面看看罢!”
诗韵当下把将睡未睡的小小抱给李顺家的,打发得李岚姐妹回去,自己随着张嬷嬷到前面来,到主院门口便听得院中不似往日恭肃,进了上房才见李氏正在哭天抹泪,吃了一惊,忙上前问道:“母亲这是为何?”
李氏抽抽噎噎道:“我的儿,你不用怕,母亲是喜的,今番看那老虔婆还来显摆个屁!”
原来是李二老爷李秋玫的发妻邢氏,时常拿儿子李岘(现音)来炫耀,这李岘在李家众兄弟里行四,年纪轻轻却比李岓还先一科考中了举人,三年来李氏不知惹了多少气。
今日激动之下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可见这二婶娘绝非轻与之辈。
诗韵听李氏说起,不由想起这位婶娘的面容来,常年梳着一个圆髻,一丝不错,脸上擦着半斤白*粉,一方阔脸偏生了张小口,眯缝着眼,难为李二老爷风流倜傥的样貌,如何娶了这样一个绝妙的女子?
当下不好参与进长辈的是非,便道:“母亲快住了吧,大爷青云平步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何必争这等闲气?”
李氏倒也听劝,当下便住了,一时喜悦非常,阖家上下人等都有赏,就连平日始终对之不假辞色的二奶奶,竟也让坐下了一起用饭,二奶奶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袁姨娘欠嘴道:“不知你昨日拜了哪里的神佛,方有这等对待,还不领了。”
诗韵拉了二奶奶坐在身边,李氏到底怒斥:“上不得台盘的东西,滚出去聒噪,她哪里轮到你来教训!”
“二爷却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袁姨娘一边咕哝,一边挪出去。
出得主院,往地下啐了一口,骂道:“呸!什么东西!”到底见有仆从在侧,怏怏的走回她的院子不在话下。
如此,主院众人高乐一番,至二更上方散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