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王璟被赐喝下毒酒的那刻,看着隔窗而站,面容模糊的安容,就想起那一年春天,他似乎也是这般模糊地遇到安容的,那一日江州春雨绵绵,有个女孩模糊而又轻盈地出现在他的眼中,只听她轻念:“落花人独立,微雨**。”
江州的春雨总是那般黏稠,伤人心头。王璟又喝下一杯七伤酒,两眼模糊地看着酒楼外的雨景,想起那个如花般的女子已经随风消逝,王璟又是心中一痛,抱着一壶酒便出了门去。酒楼下的杏花随着风雨飞扬,还记得与倩儿初相遇的时候,也是在一片粉嫩的杏花下,现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杏花树下出现了两个身影,打着纸伞,却是一个小人儿和一个妙龄少女。小人儿眉目如画,眼神淡然,看着这雨这花,不知为何眼中染上一层忧伤,只听她念道:“落花人独立,微雨落双飞。”王璟离去的步伐在听到这句诗后,不禁停了下来。两只脚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走了过去,眼前的女孩儿一身素白,在这雨中显得空灵,王璟做了个依,问道:“请问小姐,这句诗是否有下句?”女孩淡淡一笑,轻吟道:“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王璟微微一怔,脸上竟然落下泪来。
安容看着眼前落泪的男子,只是微微叹口气道:“名动江州的花魁凌倩儿在杏花微雨弄春风的日子里遇到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人,而那男人亦是如此,为她耗费巨资赎身,两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却没想,凌倩儿突惹疾病,虽然请了各种名医,用了最好的药,最后还是药石无灵地去了。而那个男人却因爱人离世,而一蹶不振,整日买醉。”王璟咧嘴笑了起来,又喝下一口酒,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说道:“没想到我王某的故事都流到深宅大院去了,小姐儿年纪虽小,居然懂得王某的哀伤,真是不容易啊。”安容能够从王璟的话中感受到一份嘲讽和无奈。
安容的表情仍然是那么轻,那么轻,说出来的话也是那么轻,那么轻:“我还知道,贵夫人是中了某种毒而死的。”
啪,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浓烈的酒香味。安容看着面前的碎了的酒壶,只道:“如果你想拱手让出你在王家的一切,我可以送你最好的七伤酒。”王璟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问道:“你是谁?”安容的话语在雨中若隐若现:“我是穆青华的女儿。”
王璟又是一怔,随后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只可惜你找错了人。现如今,我在王家什么都不是了。”
安容望着眼前才二十一岁,面容干净清秀的男子,叹道:“如果你想跟着贵夫人去的话,早就不会在这里买醉熬日了。你现在的确或许什么都不是,但是,你有才干和时间。你比王家现在任何有继承能力的人都有机会获得王家家主的垂青。到时候,你就也有机会为你的妻子报仇。”
王璟自嘲地笑笑,眼中却露出一股狠戾,嘴中说道:“倩儿只不过是这场阴谋的意外牺牲品,你们穆家也同样有份。”安容听到这话,眼中流露出更浓重的哀伤,只说道:“这场阴谋往往比你想的更复杂,我们穆家同样也是棋子,我只是不想再成为棋子罢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逃脱这场阴谋,不瞒你,当时我也中了五月蝶的毒。”安容说到这的时候,眼睛悠远而又深迷。王璟狐疑地看了一眼安容,最后说道:“那么,你想如何做呢?”
安容让思风递给王璟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说道:“里面有我的想法,还有五千两银子,是我给你的第一笔投资,日后赚钱你七我三,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这江州的生意红红火火,尤其是要剥夺那柳家在江州的经营权。里面有一纸合约,你若同意,就签了送到东郊码头的侬来也,到时会有人另给你五千俩。”
王璟拿过那个信封便塞进了衣袖,看着眼前的人儿,不禁问道:“你当真只有八岁吗?”安容眼眉笑笑,只说:“你可以不把我当八岁看。”
看着王璟远走,安容才松口气道:“思风,从今日起,江州的生意和王家的接触都交给你了,等几日后回丹州,你便不需再跟我回丹州了,我视你为左膀右臂,切莫让我失望。”思风轻轻“嗯。”了一下,犹疑了一下又问道:“大姐儿真相信这个王璟,刚刚我听到主子说······”安容忙打住思风,“你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父亲大人的死本就蹊跷。思风,你一家都是我娘所救,当真是知道我娘的身份,我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你要明白,这里所赚和所得到的任何一样钱财和信息,都将是我和娘亲的最有力的后盾。”
思风重重地点头,最后又有些担心的看着安容:“只是,奴婢觉得,让大姐儿这么小的年纪出来干这么危险的事,夫人······”安容温柔地笑了,“因为年纪小,才会不受人关注,才更安全,你不知道娘亲虽在穆府的深宅里,确时时有危险,我做得越多,做的越快,娘亲的危险就减少一分。我们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舅母又要唠叨了。”
一周之后,江州城出现了数家小店,专卖各种快捷式餐饭,这桩小小的二层楼,一楼专做平民生意,尤其是那些苦力;二楼专做富贵人家的生意,卖的都是独家点心。这些店都有个好听的名字,侬来也。店面虽小,却因为干净实惠和那些能说会道的小厮而人气十足。当然,这些小店并没有抢走那些大酒楼的生意,反而使本来的小摊小贩有了一席之地。原来这些小店的店主都是本来摊贩的主人。
一月之后,江州城里又出现了三家高级会所,名为“落花伊人”。引得各种富贵子弟争相前往,在“落花伊人”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你可以追求这里的姑娘,只有姑娘愿意了,你才可以赢得美人归。在“落花伊人”中的一切花费都是免费,当然前提是你是“落花伊人”的会员,这会员费么,一年一交,却是极贵的。你说“落花伊人”是妓院?那你错了,相反,这是一个相当文雅的地方,不仅有女人,也有不少藏书以及美酒好茶,每天晚上都会有段时间欢迎各方来宾,斗诗。这三家“落花伊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色,以及镇店之宝,三美人,牡丹,芙蓉与清荷。“落花伊人”的高雅和不同绝对让江州各妓院望而却步,当然,你想找它们麻烦的话,最好还是省省,因为这背后有着江州的各路官员,也有着江州巨富王柳两家的财力支撑。
安容坐在自己小院里,读着思风从江州秘密送来的信,嘴角微微上翘,内心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虽然只是给王璟讲述了一下现代社会的某些经营之道,能被其利用成这样,实乃经商天才。想了良久,安容才回信让思风和王璟帮忙加紧时间好好训练月珑烟,一定要让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等三年后,“落花伊人”顺利开到丹州时,定有大用。
安容的信刚写好,却是春宝来叫,刘氏想见安容。
刘氏依然病怏怏地半躺在贵妃榻上,看到女儿进来,便让春宝出了去,自己则起身揽住自己女儿道:“才回来几日,莫不可太操劳。你舅舅的回信让娘亲不安生了几天,娘亲虽然让你放手去做,可是,女儿啊,树大招风,你得懂得藏拙才是啊。你父亲的事牵扯太多,万万不可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