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进公爵府的人都知道，府上二格格极为得宠，由老夫人亲自教导，老夫人凡事都不离左右。
年关将至，府里一下忙碌起来。
“看出什么来了吗？”老夫人问道。
老夫人命府里大奶奶将今年各处的礼单都送到荣禧堂，让宝珠看看，因宝珠往常在家时，也是学过管家的，她自己算学也是极好的，看起来倒是不费力气。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宝珠笑着答道。
“除了这个呢？”老夫人似乎不太满意。
宝珠又粗看了一遍，摇了摇头，“明兰只看出这么多，还望老夫人明示。”
“辅国将军府送过来的礼你觉得怎么样？”辅国将军府便是五格大女儿嫁的人家。
宝珠又看了一边礼单，微微蹙眉，有些为难，“这个……”
“有话尽管直说，不必顾及什么。”老夫人淡淡说道。
“珐琅彩双环瓶一对，软罗纱十匹，宫锦八匹，金华酒十坛，贡品葡萄酒两坛，其他的都是一些吃食类的年货了。”
“你觉得怎么样？”老夫人又问道。
宝珠想了想答道，“与其他家相比，很贵重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不出来也是对的。他们家是你大姐姐的婆家，那位老夫人也是极要强的。”她顿了顿，又跟旁边的大丫头司珍道，“你去取了那对珐琅彩双环瓶来。”
司珍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不多时，便与另外一个丫头一起捧了那对珐琅彩双环瓶过来。
“你觉得这式样如何？”
这对珐琅彩双环瓶瓷质细润，彩料凝重，色泽鲜艳靓丽，画工精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宝珠看着瓷瓶上有些鲜艳的喜鹊登枝图案，瓶身也有些发黄，想了想道，“式样有些旧了，应该不是近两年的款。”
老夫人又挥了挥手，司珍与那丫头一起放下花樽，退了出去。
“不错，你眼光倒是还好，你现在再好好看看。”
宝珠拿起其中一只双环瓶，倒转过来，宝珠看了不禁一愣，瓶底赫拉拉有着楷体的“康熙御制”的款识。
“珐琅彩是康熙年间的新品种，这两只的款式来看，还是康熙爷第一次用珐琅彩赏给宗室时流传下来的。”
宝珠本是聪明之人，听老夫人这么一说，立刻回转过来，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么这对珐琅彩应该是将军府老夫人压箱底的好东西？”
老夫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接着道，“将军府，怕是内里也不足了，那葡萄酒我看了，也是宫中赏下来的，他们家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咱们家上一次接到葡萄酒的赏赐还是雍正三年。”
宝珠一惊，这葡萄酒，好像是有保质期的吧，也不知还能不能喝。
“本来彼此都是亲戚，我也不好说什么，他们府里老夫人要强了一辈子，自是不肯落了面子的，可越是这样，礼便越送越厚，越是掩饰又越是暴露，一般人收到这样的礼，也许只会觉得贵重，‘康熙御制’的也不少，正真能认出年份的人却少。你记住，事有反常即为妖，凡事不合情理的，便要多想一想，有时，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你要用你的脑子去想，总能得到什么，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宝珠听了这话，知道这是老夫人悟了一辈子的，连忙点头不已。
“你可看到你大嫂子给他们的回礼？”
宝珠忙又去翻找礼单，一看，回礼很丰厚，不过多是些金银事物。
“看懂了吗？”
“大嫂子知情识意，是大哥的贤内助。”
“为何这样说？”
宝珠知道，以老夫人眼光之毒辣，自然是什么都看懂了，这样问，不过是想听听她怎么说罢了。“将军府内里亏空，大嫂必定也是看出来的，这种情况，送些金银事物对方就算没上不说，心里也定是承情的，若那边是大姐当家，大姐必是心存感激的，姑嫂关系也更和睦，大哥见了也是要道一声好的。”
“嗯。”老夫人点了点头，接着道，“你看戴铎如何？”
宝珠听了心头一颤，戴铎，雍正登基，他几乎是第一谋士，他在潜邸之时为雍正出谋划策，教他如何谦恭，讨康熙欢心，等到雍正登基之后，他跟年羹尧互别苗头，最后为雍正所杀，据说，明面上是因为贪污，实际上，雍正是不满他拿着潜邸时来往信件到处招摇，可以说，戴铎，他是自己玩死了自己。
“咎由自取。”
老夫人听宝珠这么说，笑了笑，道，“招摇着帮了人家，就算你不说，别人也有可能去跟对方反复提醒，明面上感恩戴德，内里却……唉，久负大恩必成仇就有这个原因，悄悄的帮了，人家反而会记在心里。”
“老夫人教导得是，明兰一定铭记于心。”
“你能看出你大嫂是在讨你大哥欢心，这点老婆子很高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夫君，不仅凡事要为夫君着想，更要让夫君知道，你凡事都想着他。”
宝珠听了这话，微囧，这是在教御夫之道了吗？
“管家不只是看看账本，收收租子这么简单，里头学问大着呢，对于一个大家主母来说，姑嫂，妯娌这些关系都很重要，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家在后宅，也自有一片天地，你日后要跟你大嫂多学学。”
“是。”宝珠恭敬应到，这就是后世常说的夫人外交了。
“天也不早了，你年轻，正是该保养的时候，不要累着了。”老夫人脸露疲态，怕是累了。
宝珠自是温弦歌知雅意，行了个礼便打算退下了。
宝珠刚要走出房门时，老夫人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你的脸型，若是留了刘海，会显得更可人些，额头光光的，显得老气。”
宝珠听了这话，脚步一滞，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有如芒刺在背，她却没有停留，仍旧往外走。
而背后老夫人，却将她的反应全都看着，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