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怒,不过这并不是最关键的人,死了也不会输。他挥手:“带杨杰。”
王杰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立体的五官上却带着特有的军伍出身的威武。他上殿跪拜:“罪臣王杰,原林将军麾下西营三队校尉。”
太子惊,据说死在一次战斗中的校尉王杰?他就是那个在敌帐中搜出林晖通敌书信的人。可玛让多得明明说他已经销毁了信件!忍不住站起来:“玛让多得说书信早毁,你是从何搜出?!”
王杰沉默。皇帝挥手:“太子,让他从头慢慢说。”
王杰道:“八年前,我在林将军帐下做校尉,有一天夜里我去小解,看到陈副将出了营地,我虽然奇怪可也没有当回事,后来我看到肖副将也跟出了营地,我很害怕,隐约觉得要出事,于是想到帅帐告诉将军。可是将军并不在,我看到一个人影在屋子里乱翻。我不敢乱动怕有声响让人灭口,后来,将军夫人来了,指责那个人忘恩负义。后来我看到李监军也到了帅帐外,不过没进来就走了。这时夫人和那个人动起手来,这时,陈副将进来,突然出剑伤了夫人。那个找东西的人和他打了起来,我赶紧趁乱跑了。后来我一直害怕,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副将说林将军夜袭敌营被俘,敌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作战计划,要我们马上出击,将计就计。我们即刻就出兵了,一路上已经看到敌人侵占了我们防守薄弱的四个城池,很多人不得不开始相信林将军叛变了。可是我知道事情决不简单,我去找李监军,可没找到。这个时候,陈副将却找到我,说昨夜他已经发现我,并且威胁我如果不听他的就会要我妻儿的命。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他。他给我一封信,要我带一队人偷袭敌营,让大家发现这封信。”
皇帝看看太后,以为陈铎死了就没有人证了吗?
太后听的很认真。
皇帝转过头,问堂下参筵的三公:“三公怎么看?”
三公早被这一幕幕午夜惊魂震撼的心跳过速,三颗老心就像坐过山车,忽忽悠悠就偷停了。三公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他们做事不是为了维护什么公平正义,而是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若是太后治罪,就是为太子又清除了一道障碍。杨恭心里愿意这样做,可是皇家丑事毕竟影响太大。同时王英二人却是另两位皇子的代言人,对于这件事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太子太后的对立,可是众皇室子孙的绝好机会。
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皇帝耐心等着,三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态度吧?
半晌,杨恭道:“此是大事,不仅涉及皇室,更涉及江山社稷。老臣等以为,应将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公审。”
太后微微抬头,轻声冷哼。
皇帝怒道:“胡说!杨卿家老糊涂了不成?皇家之事,涉及太后,岂可公审?!”
杨恭起身跪下:“那么,臣建议由大理寺主审,凡涉及皇室成员皆由内务府接收,待案情查清之后,再交由刑部落案。”
皇帝不置可否,半晌:“朕的意思,既然事情已经过去……”
北离怒斥:“事情过去,就可以不再追究?!”
皇帝脸涨的通红:“大胆!太子,管好你的人!”皇帝死死盯着太子,小子,案子是你查的,**的这会儿不出声了?
北离也被皇帝的话提醒,才想起来还有个太子呢!当即大怒:“太子!你说话啊!”**的死了那么多人为你查案子,你现在当哑巴?!
太子小小红唇紧紧咬在一起。内心尖叫,不要看着我,不要让我做这个决定!我为什么觉得内心刺痛?不,不是刺痛,是像钝器一下一下撞击心房,一下不疼,两下不疼,三下四下,就马上深刻的感受到叠加的痛苦。每一下,都是从前痛苦的总和,难以承受。众人灼灼的目光,像是把他放在火油上烹烤,身上的肉一寸寸的熟透,烧焦,一滴一滴的香油滴落在地,滴答滴答。
北离愤怒的冲上去:“你说话啊!你这个懦夫!”
南戈拽住北离,一个巴掌扇过去:“闭嘴!”
太子有些恐惧的看着狰狞的北离,忍不住退后一步。然后猛然惊醒,北离的父亲和喜欢的姑娘,都为这个案子而死了,因为他!他怎么可以在牺牲这么多人之后说不查了?
他握紧拳头,缓步上前。一双游移的眸子扫过太后周身。那双眼睛曾经笑着看他讲笑话,那双手曾经温柔的抱过他幼小的身躯。在他最初丧母的几个月,每夜噩梦醒来,她都歪着身子睡在床边。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从几岁开始不再进昭和的正殿,从几岁起太后不再陪着他睡觉,从几岁起她不再替他防备两宫。
帘儿的死。
什么都变了。他抱着帘儿冰冷的尸体,感受着她的呼吸一点点微弱,她在他怀里吸进最后一口气,却再没能呼出来。从此之后,他的怀里一直冰冷。
太子抬起头,眼圈已经通红。犹豫徘徊都像是被冷风吹走,空余一个冰冷冷的身躯。
太后惊讶,身子不由自主的坐直。太子的愤怒需要一个出口,很显然,她就是这个出口。
太子沉默的看着她,半晌:“东宫掌事太监毛余安素与昭和宫是从过密。并且屡次参与与东宫有关事件。”
北离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承认昭和宫对东宫的监视,及屡次对东宫居于险地的放任态度。落款,毛余安。
太后挑眉:“你用刑了?”
太子垂下眼睛,用刑自是必然,虽然看着他受刑,我也很痛。
太后有些失望,语气也冷硬起来:“说的再好听,也没有一个证据指认我谋害皇室。”
殿外一声通传,一个青衣粗衫的青年人走进来。行礼,双手奉上一面牙牌。
众人大吸一口凉气。林晖的牙牌!
跪在殿下的青年人昂首:“臣奉命搜查昭和宫,在太后寝宫搜出林晖将军牙牌一块。有侍寝宫女为证。”
太后惊诧,皱眉看着那牙牌。皇帝还在铁青脸色气着那张毛余安的供状。怎么回事?他以为他儿子在太**里过的挺好呢!原来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呢?!他虽然不满意太后一直插手朝政,想将太后赶出朝堂,可多年计划也未曾将太后往死路上相逼。计划里不曾真的设下实据。可是他的儿子,这些年就是在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吗?怪不得,那孩子敏感多疑,偏执软弱。
皇帝越想越气,再看看两宫和他们的儿子就觉得面目狰狞,看老太后越来越觉得伪善,看那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小太子,越来越疼惜。愤怒的一拍桌子:“两宫!东宫诸事做何解释?!”
大家都是一愣,不是问牙牌的事?皇帝的思维太跳跃了。
两贵妃急忙下跪:“冤枉啊,陛下。”
两贵妃不停磕头,哭着讲述了半天,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最后的意思,昭和宫没出声,那难保就不是昭和宫干得。
皇帝目的达到,气微微消了。才注意到殿下跪着的天尽首徒易辰。接过牙牌。冷冷的注视着太后:“母后,你如何解释?”
太后的肩膀慢慢的垂下去,输了。她到底还是被天尽这些年的尽忠骗过,没防盗,不是贼的错。
太后起身,凛然道:“哀家决不承认欲加之罪,哀家做事无愧于心。”
皇帝冷哼:“传旨,谋害朝臣,加害东宫,种种罪行,皆交由刑部堂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