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小轿悠悠荡荡的晃在山道上,迎面跌跌撞撞的跑来两个人,一个男人看到小轿,眼神一亮,大叫:“十娘!十娘救命!”
小轿说了句什么,轿夫突然转向,向着来时的方向退了回去!
那人身后的小男童怒其不争:“都让你别出声!”
男人怒目:“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追!”
山坡上,两个男人狂奔,追逐一顶轿子,男人身后又是一顶小轿紧追不舍。
昭阳携着御乾跟着最后一顶小轿飞奔,终于御乾哀求道:“我可走不动了,你别管我了。”
昭阳笑笑:“这可是你说的,我走了哦!”提一口气,施展轻功,几步追到那顶小轿之前。
小轿一个急刹车,里面的人破口大骂:“大胆!”
昭阳笑道:“四妹,脾气还是那么大。”
轿子里急匆匆出来一个女孩子,年纪不大,容貌俏丽,一身江湖女孩子的短打小衣,却在腰上坠了一堆宝石珠子。
女孩急道:”殿下快让开,我要去追人!”
昭阳怒斥:“不许去!堂堂公主,私下出宫不说,还在后面追男人?成何体统?!”
俪扇扁着嘴:“殿下不也是。”
昭阳无奈:“你是女孩子!”
俪扇跑过来拉住他:“那就不追,反正他也跑不了。殿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昭阳苦笑道:“人人都知道我在哪了?”
俪扇摇头:“没,就父皇和易初知道。我也是偷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的。”
昭阳奇怪:“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俪扇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纳兰姨来看我,我打晕了她家那个小姐,装作她跑出来的!只可惜被云霞姑姑发现了,非要跟着我出来她才放心。”
昭阳朝云霞姑姑略略鞠躬:“姑姑辛苦。”
云霞淡笑回礼:“殿下严重了。”
俪扇道:“对了,殿下,你怎么知道轿子里是我?我们就住在香河客栈,你跟我回去吗?我好想知道江湖好不好玩啊,你跟我讲讲!”
昭阳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从前他并不与妹妹亲近,兄妹情是他从霍家兄妹哪那里新学到的,现在方觉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于是轻声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住在客栈像什么话?”
云霞道:“殿下放心,老身已经为公主在郊区买下一座院子,况且,皇上也派北离过来了,恐怕今明两天就会到。”
俪扇张大嘴巴:“啊?!我怎么不知道!”
云霞躬身:“老身自作主张,请公主恕罪。”
昭阳道:“姑姑做的对,俪扇计划的出走,恐怕连银子都没带吧?”看俪扇脸上一红,又道“既然姑姑安排好了,昭阳也不便多说,俪扇就拜托姑姑照顾了。”
云霞诺,昭阳又嘱咐道:“四妹,那个江潮……”
俪扇撅嘴道:“我的事不要你们管嘛!”
昭阳见惯了霍清婵对霍清云的无礼,也对自己妹妹的行为视而不见,接着叨叨:“女孩子总追着人家太不像话,你愿意,让父皇赐婚就好……”
“不要!他要他真的喜欢我才行!”俪扇原本还在害怕太子会对自己的无礼言状生气,突然发现印象里那个笑容温暖却拒人千里的太子突然真的像一个哥哥了,心里不知什么地方开心起来,而且越来越开心,不自觉往昭阳身边凑了凑,笑道:“殿下你帮我嘛。”
昭阳无奈的摇摇头:“我尽量吧。”突然想起,“你那几幅画,以后别往外面放了。”最后一张的九重宝塔,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怎么也不敢相信,俪扇会有如此野心。
俪扇道:“那不是我的,是我从大皇兄那偷的。”
昭阳这才解释通画里的野心:“你偷他干什么?”
俪扇委屈起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江潮为什么一直不回朝,就是因为大皇兄给他送去了这几幅画!我不是想,用这几幅画,能更快找着他嘛。”
昭阳惊讶,大皇子在招兵买马这不稀奇,可这位江潮他并不认识,他为什么不帮助大皇子反而呵斥他本为莹虫不应与日月争辉呢?
俪扇还在自得:“我就知道,云霞姑姑一出就能找到你,画一出就能找到江潮,哈哈,都找到了!我真聪明!”
云霞姑姑笑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恐怕殿下还有事,咱们也先回吧。”又朝昭阳道,“殿下可认得那位红十娘?”
昭阳摇头,奇怪她怎会有此一问。云霞姑姑道:“可我却是在东宫见过她呢。而且,她与江探花也熟识。”
俪扇不高兴的点头:“还不错呢!我都看见江潮总是进入出红袖招!”
昭阳道:“我会注意,多谢姑姑。”
公主的骄子被拦下时,最前面那顶小轿也停了下来。一个女子拖着长裙走出来,迎着疯狂跑来的主仆二人。
女子伸出一个手指头,顶住江潮险些站立不稳,冲过来的额头:“我的江大公子,你玩够了没有?”
江潮委屈:“我没玩,那个可是公主!”
女子笑道:“我早告诉过你了,她身边的那位姑姑是宫里的人。”
江潮想哭:“可我没想到是她啊!我的噩梦啊……”
女子掩面而笑:“她被人截下了,看来一时半会不会来找你。我们走吧。”
江潮喘匀了气,不安道:“十娘,你说我是不是还是尽早离开这?万一又被她缠上,可真要了我的命了。”
红十娘人到中年,风韵不再。普通至极的相貌上,却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整个人风采不减。她转过头看看他:“跟着四公主,大皇子才不好明目张胆的来找你,不是?”
江潮脸上一红:“我已经拒绝为他效力,他难不成还会暗杀我不成?我才不需要个女人庇护。”
红十娘淡淡望向远方:“我知道你的志向,效忠朝廷,你也支持太子吧?相信我,留下,才能实现你的愿望。”
江潮不置可否:“跟着四公主就行?我倒宁愿夜闯东宫,找太子。”
红十娘笑道:“东宫被软禁,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废太子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你又何必执着于太子,你与他素未蒙面……”
江潮道:“那是正统!是礼!”
红十娘好笑的看着他:“那如果,太子并不如你所想呢?”
江潮想了想,笑道:“素闻太子所为,皆是明君所为。便是做的不对,臣当死谏不是?”
红十娘道:“那可不是你的所为,挂冠而去,才是你呢。”犹豫道,“我想你留在这里,总有机会遇到些什么人。不过,随你。”
江潮苦笑:“又不会遇见太子。躲公主才是真的,别的都不重要。”
二人说这话往回走,昭阳比二人武功高过许多,是以他们并未发现昭阳此刻也在树上跟着他们。昭阳打量了红十娘若干遍,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可是听她的话,似乎对自己很了解,而且也知道自己就在此地。
在另一条岔路上,御乾被人拖着来到一片树林中。一个青年男子背手而立,听见他来了,才回过头。
御乾仔细听了听,笑道:“易辰?早猜到你该找我了。”
易辰叹气:“你以为我想找你?因为你眼睛不方便,不好单独行动。我非得利用四公主支走殿下才能见你,费了我多大的劲?”
御乾道:“那找我可是大事了?”
易辰道:“算吧。我希望你留在天下门,辅助翟少棠成为武林盟主。”
话一出口,御乾大惊。谁谁谁?翟少棠?就天下门那个提不起的家世,还有翟少棠那个没担当的性子……哪个能当武林盟主?
易辰笑道:“我也知道不容易,放心。家世方面,我会为他争取霍家的支持。至于他个人能力,有你和太子,我便放心了。”
御乾道:“嗯,有我们,倒是不用担心。太子已经在怀疑我了。”
易辰道:“无妨。他这个性子,就是怀疑也不碍事。倒是有一件事,你得注意。”
“什么?”
“我们听说南家山已经往这里派了人,但是不知道是谁。你要找到这人。”易辰严肃道,“这很重要。”
御乾点点头:“我明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御乾道:“我娘亲,怎么样了?”
易辰笑道:“还以为你不问了呢。放心吧,太子阴差阳错为我们找到了进地府的路,现在地府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处理你这个叛徒。我们也会保护你娘亲。”
御乾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我娘亲?”
易辰颇为难:“现在不方便,我总不可能随时待着她,你也不能离开太子。”
御乾冷笑道:“要是我娘亲有什么事情,我也有办法将你的计划破坏掉。”
日头一点点西斜,昭阳一路跟着他俩来到红袖招。红十娘话很少,一路上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望着轿子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在发呆,江潮也不去打扰,迷糊糊的瞌睡。红袖招不大,名字旖旎,却是个清清白白的酒楼客栈。
红十娘着人安排江潮入住,自己回了房间。房间里仍亮着一盏油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伏案睡觉。
红十娘叹气,拿起孩子胳膊底下当枕头的书本拍他的大头:“一让你看书,你就睡觉!”
男孩吃痛,哎呦一声跳起来,揉揉眼睛:“娘!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窗外的昭阳看到跳起的男孩,整个人愣住了。
男孩讨好的笑道:“娘,您坐,我给您揉揉肩。”
红十娘笑着坐下来,语重心长地:“你要好好读书,听到没?”
男孩颇不耐烦,却不敢反驳,只得糊弄道:“知道了。对了娘,还没找到昭阳哥哥吗?”
红十娘摸摸他的大头:“今天遇到了其他人,便没去找。既然有人说他在霍府,你也可以去霍府找他啊。”
男孩有些为难:“当初昭阳哥哥嘱咐我照顾音竺姐和明哥哥,我却跑来娘这里……”
红十娘笑道:“你怕他怪你?不会的,他们现在不也是很好嘛。”
男孩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也是,那我明儿就去找他。”
昭阳在窗外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浩小小的脸蛋,他怎么会来这?当初他以为的因为成为寡妇便不堪贫苦才离家的苏浩娘怎么又会成了红十娘?难道她一直就不是一个他所认为的山野村妇?
苏浩跑出去玩,红十娘坐在房中发呆。
昭阳静静的在房檐上坐了一会,终于还是跳下来。敲门。
红十娘看到房门洞开,夕阳的余晖倾泻,瞬间满室金黄。夕阳中,一个少年,长的眉目清秀,却神色不善。警惕的站起来:“公子,有何贵干?”
昭阳也是一愣,原来这红十娘并不认识自己?也尴尬了:“呃……”
红十娘见这少年突然脸红,神色有些忸怩,猜想必是想借钱的穷秀才,又不好意思开口,笑道:“公子,坐吧。”
落座,沏茶。红十娘越看这唇红齿白的少年越是喜欢,笑问:“公子哪里人士?”
昭阳想了想:“我祖籍朝都。”
“家道中落?”
昭阳笑笑,没说话。
红十娘也觉唐突,便随手取出二十两银子:“公子,公子要上京赴考,一路山高水远,必然需要银两。这银子是十娘一番心意,还请公子不要推辞。”
昭阳脸上一红,急忙站起身来:“夫人,我不是……我……”
红十娘轻柔的扶上他的肩膀:“不必介怀,你们读书人,本就不该为这腥臭之物分神。况且,十娘还想请公子帮个忙。”
昭阳好奇:“什么忙?”
红十娘领他到门外,指着大厅道:“公子可看见了那扇屏风?”
昭阳点点头。红十娘道:“看公子气度,必然才学不凡。还请公子题诗一首,红袖招必定蓬荜生辉。”
昭阳笑,心想二十两银子一首诗是贵了点,可是二十两银子却买来落难才子的感激,若是这才子步步高升,倒是红袖招稳赚不赔。当下笑道:“这有何难,还想请夫人准备文房四宝。”
红十娘笑道:“早已备下,公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