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间已过,天气越发寒冷。她柔腰袅娜依躺在床上,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却是另一番美人态。
听着外面的风声,刚要闭上眼歇会,忽听得昙花的脚步声,很匆忙,便消去了懒意。
昙花发上有被吹落的枯叶,脸蛋被风也吹得红彤彤,声嘶道:“外头有钱画师求见,说有急事。”昙花打小跟着她,所以也知晓钱乐丘对她的情意,因此神态有些紧张。
披上一件大斗篷,来到外间,示意昙花请他进来,想然肯定有急事,否则也不会求见。顷刻,钱乐丘便来了,维诺行礼后,拍去身上残留的落叶,才吱唔道:“那张画不见了?”
她刚喝到一半的茶停顿了,看了一眼钱乐丘,淡淡道:“不见了便不见了,为什么那么着急?”
“这画我放在画案上,等我回来一看就没了,问了人,说皇上要赏画,就让人拿了上去。”钱乐丘跪地说道。
所说的那张便是她随手一画的美人图,心间虽然隐约有一丝不祥,但她还是平静道:“一个虚无的人,不需要那么紧张,说不定皇上还没那功夫看。”
钱乐丘咳声叹气,想说却又戛然而止。
“你有什么事瞒着吗?”她喝了一口热茶,舒缓那透风而来的冷意。
“是小主的画,乐丘很想珍藏,本想放好……却……”连连叹气,福叆凝看在眼里,庆幸当初没有为了回避选秀,而随便一嫁于他,实在太过窝囊,便亲和道:“不要再怨你自己了,如果今天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一桩事的话,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昙花接了福叆凝的神色,便请了钱乐丘出门,钱乐丘摇着头只好离去。
刚送走钱乐丘便迎来了高莫淳,昙花接过她的艳红富贵披风,显得有些冷道:“妹妹这里,夏天甚好,冬天太过阴僻,没有点暖炉吗?”高莫淳瞧了一眼侧旁飘着袅袅黑烟的暖炉道:“这碳太潮湿,都是扔掉了捡回来用的,妹妹受苦了。”便命了她下头的宫女去她那儿取些好碳。
福叆凝莞尔而笑,“习惯了,心热人便热,姐姐无须可怜妹妹,妹妹觉得这样甚逍遥。”
高莫淳握住她的手,笑道:“凝儿,你没有怪姐姐吧?”
“怎的?要我怪你什么?”她打趣道。
高莫淳低垂头一笑,又抬眼道:“想然,你是没人管,果真乐的逍遥,其实……在外面也真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想过上好日子是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一点的荣华。”
“姐姐何故如此哀伤?你现在可是端嫔娘娘了。”
高莫淳愁愁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今非昔比了,皇上能宠我,便也能宠别人,都半月没来我宫了。”
福叆凝将身子依靠进椅子里,淡然问道:“皇上现在又宠谁了?”
“这事说来也真奇了,皇上不知道为何看上了文华殿里扫院子的宫女,叫什么……王凝几,就前二三天封了个才人,虽然最末,可是总比扫院子好,怎么说也是一个拿俸禄的小主了。”高莫淳淡淡道。
她心里一惊,这名字怎么好生熟悉,便道:“宫女被皇上看中是常有的事,有些封了有些没封,只是这个王凝几命倒不错。”
高莫淳看了福叆凝一眼道:“皇上是看了一幅画像,画上注明着‘凝几’的名。我也瞧过一眼,要说像倒有些不像,但说不像却又有些像,敢情皇上就是被这朦胧美给诱惑了……”高莫淳立马停止不语,福叆凝看到笑道:“我这儿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绝不会隔墙有耳。”
高莫淳抚弄着手绢,愁思道:“现在皇上可喜欢她呢。”
“她很独特吗?”
“比画像上差多了,”忽而细细的朝着福叆凝一瞧,笑道:“其实倒有几分妹妹的韵味。”
她微笑不语,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玩弄着杯盖,默默不语。
半晌,她才悠悠道:“历代皇上不都一样,佳丽三千虽好,但顺手一摘的野花才叫香艳。不过,姐姐也莫怕,即便皇上如何宠她,也不可能一跃而飞。”
“妹妹总是神机妙算,我信你,只是……程悄帘心里好似不乐。”
福叆凝微一惊讶,道:“悄帘还没受隆恩吗?”
“确实,有次我向皇上提起一句,皇上还是未翻她的牌,”轻轻一叹,“别人受宠就罢了,偏偏让一个宫女趁了一时之快,她心里能不难过吗?”
难道程悄帘与她一样,是故意避开隆恩?不免说道:“些许悄帘自己不愿意呢?”
“怎么会?她虽面上总不当回事,可是每天都打扮的光鲜亮丽,是想得到承宠的。”高莫淳疑惑的看她一眼后道。
福叆凝笑而不语,之后转了话题,聊了会子也就散了。
送走了高莫淳,见小斌子端了碳换上,佯装随口一道:“听说文华殿的扫院宫女被封了才人?”
小斌子边换边答道:“是听说了,都说她运气好,这扫着扫着就让一些画师随手画了一笔,成了名画的主角。”
昙花也凑上一句,道:“初四的时候,皇上身旁的公公就四处寻着叫凝几的人,还真在文华殿找到了,答了几句,便被带走了,这一去一回来就成了王才人了。”
她微微一笑,果真是一个宫女,一个蓄谋很久的宫女!还好糊涂的钱乐丘没有画成她的画像,也微微嗤笑了一下,这宫中还真有个叫凝几的。
话语间,毕桃进了来,端了一晚热汤,见小斌子、昙花出了去后,轻声道:“那天小主去了湖边见着了钱画师?”她是趁机放飞一下心情,毕桃不亏为毕桃,逃不过她的眼,便笑道:“你看到了?”
“我担忧小主,但又不想打扰主子,便在后面跟随着……那些我都看到了。”毕桃低着头又微一凝神道:“主子,那凝几便是凝儿呢?”
“这有什么要紧的?”她喝了一口热汤,笑道。
“奴婢愚笨,只是这可便宜了别人,冒牌总归是冒牌的,正主儿永远都是婕妤你呢。”毕桃附耳一笑道。
这宫里张冠李戴,鱼目混珠的事太多,谁还会去辨认真假?况且那张画却还真不是她,要说也只能是一半,谁能联想得到她?
福叆凝嘴角荡漾一阵笑意,忽看,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这个冬季该有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