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洛静看着静立在她床畔的鹿儿熟悉又陌生。她明明就站在咫尺的地方,却总觉得离她很远似的。
她还是那个惊艳的模样,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即使她已为人母,可依旧是一副及荆小姑娘的模样。若不是她眼里若有若无的疏离,左洛静几乎就要跳起来抱着她使劲亲上两下才作罢。
“亲亲小美人儿,坐下来说话。”她笑着说道,拍了拍床示意让鹿儿坐下。
久违的戏谑让鹿儿暖暖一笑,过去旖旎红尘少年游的回忆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她不禁想起了一句熟悉又陌生的歌谣,那时我们年纪小,他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鹿儿,我知道发生了很多事,我不替他解释,这本就应他自己向你解释的。我找你来是因为我真的很想你的。”左洛静拉住鹿儿手,将她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鹿儿淡淡一笑,“能再见到我也很是欢喜。”她不多说话,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对话一般,左洛静总是显得聒噪不堪,鹿儿总是疲于应付。可岁月就是不断的积淀所有人的人生,左洛静生产过后整个人显得稳重了不少,若是放在以前,恐怕是老老实实的坐月子都是难事。
“你过的好吗?其实很多事说出来,你会觉得舒服一点。”左洛静试探的问道。
许是左洛静的出现让鹿儿回想起从前,又或许鹿儿看着襁褓中的小小人让她的心变得柔软了起来,她看着左洛静,又像看着远方,不知怎的,自己竟开始说话了。
“那时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刚开始我很害怕,可是离永安越近我就越是欢喜,因为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我想告诉他,我有了孩子,以后我们再也别分开。
可是再见到他,他娇妻美妾在畔,除了说一声恭喜,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撕心裂肺的爱一场,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本以为虽然我是多余的,可腹中的孩子不是,所以我告诉自己,等到月至中天,等到他来解释。
说来也巧,他大婚那夜,我见到了红豆和杉儿,那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谎言,寸寸相思皆红豆,都是假的。我未经世事,起初不明白鹿夫人是何意,待见到了红夫人就通透了。我没有好的家室,可我也有我的尊严和底线。我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愿他同我一起时能够一心一意。可一切都是那么讽刺,他的大红喜服,红豆的红色衣衫。你知道吗,自那以后,我再没有碰过红色的针线。
这些许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我无颜面对师傅,无颜面对婆婆,更无颜面对我的孩子,所以我招来了大鹏,却又跳下了山谷。我以为我会死,可原来死也是一件难事。
再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了李阿婆,他们一家人对我很好,后来我就留了下来,除了九死一生生下来小六小七,这四年竟然一眨眼就过去了。
你问我过的好吗,很多人都这么问过我。我过的很好,最坏的都已经过去,以后的也只有好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突然发现这四年经历的一切几句话就可以说的清楚明白,可谁又能明白这背后的心酸孤苦。
若不是左洛静刚经历的生产之苦,她怕是不能明白鹿儿此刻的心情。她说起自己的经历,语气依然淡漠,像极了在说别人的事。她越是如此,就越让人心疼。
“鹿儿,留下来吧,给自己一个机会。”左洛静紧紧的盯着鹿儿。
鹿儿只是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可天下之大,总能有一处净土。但是,这里不行。”
左洛静着急的拽着鹿儿手,“别走!你不是不能原谅他,你根本就是不能放过自己!鹿儿,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为什么你只是一味的逃避?那小六和小七呢?你预备他们永远对着自己的亲姑姑叫姨姨吗?”
鹿儿苦笑,“我没有怪过他,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不知廉耻一厢情愿的生下他们,只是有些事情忘不掉罢了。至于我的孩子,我一直都很愧疚,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当日是我一厢情愿的生下他们,将他们带来这世上,受着生老病死的苦,我的愧疚从来没有间断过。”
左洛静心中一痛,“鹿儿,别这么折磨自己了。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错在天下大势,错在刚好你们都是棋子!”
鹿儿抬眸看着左洛静,“所以我不会留下,我的孩子不可以重蹈覆撤。”
“你以为你走了他们就不会被卷进来了吗?!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你能躲去哪里?杏花村遍布沼泽都能让南沣大军突围,这世上没有净土,鹿儿,净土只在我们心里。”左洛静有些激动的说道。
“怎么会?”鹿儿心中慌乱,“这四年我们好好的。”
“好好的?好好的为何我们会在战场上重逢?!鹿儿,南国的皇子们,青国的皇帝,陈国的将军和王爷,这些人想要什么你不是不明白。为何到了此时你还要自欺欺人?就算为了那两个可爱的孩子,醒醒吧鹿儿!”左洛静紧紧抓着鹿儿的手。
鹿儿如梦惊醒一般,呆愣的坐在左洛静身旁。她说的不错,字字见血,自己的确是在逃避,可天下之大,难道注定而来自己避无可避?
“你已经是南国夺嫡争储的砝码,青陈交战争夺的对象,甚至陈国会因为你朝政动荡。你此时不去面对,难道要等到万劫不复之时再来后悔吗?鹿儿,留下来,哥哥会保护你们的。”左洛静看着鹿儿,可令她失望的是,鹿儿并没有回音。
她站起来,沉默的走出了左洛静的营帐。末了,那清冷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告诉左落尘,不必再派说客了。”
片刻,屏风后走出来一个落拓的身影,左洛静看着左落尘,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