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感觉一丝一丝被抽离,她浑身舒爽,若有若无熟悉的香气让她有想哭的冲动,一切似乎回到了幼时,成片的紫竹林,冷冷的月光,月夜下小小的身影。。。
鹿儿一睁眼便看到了公孙净尘,“婆婆。”
公孙净尘见状面上一喜,“小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鹿儿突然想起自己自打来到这世界,睁眼看见的就是婆婆,如今这般,竟有一种浮生如梦之感。她起身穿衣,冲着公孙净尘一笑,“我已经没事了。婆婆放心。”
还似小时候一般,公孙净尘不认同的将她摁在床上,掖好被子,“小姐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刚解了毒,哪能由着自己?再者,你背上有伤,当心!”
鹿儿叹了气,知道拗她不过,也只好作罢。
公孙净尘却是一改关切之色,“哼!那什么部落的劳什子公主,竟敢伤了小姐,老身第一个不依!死老头子三天两头写信叮嘱,不就是个公主,还当皇帝一样供着?!”
鹿儿神色一暗,自是不想再接此话,“婆婆怎知我中毒一事?”
公孙净尘却是一改脸上的怒气,一派慈色的看着自家孙子,“小六聪明的紧,见小姐出事,立刻就来寻我了。”
鹿儿笑了笑看着小六,“小六怎么会想着来找奶奶?”
小六不屑的看向别处,“娘说过,奶奶是娘的师傅。娘会解毒,奶奶自然也会了。”
公孙净尘却是拍手笑道,“真聪明!”
鹿儿但笑不语,这两个孩子,一个狡黠机灵,一个冷若冰霜,可说到底都是善良聪明的孩子。她总是亦忧亦喜的看着他们成长,自己的人生都乱七八糟无处安放,因为一时心软就自私生下了他们,将他们带到这充满苦难的人世,她曾想,说到底自己是对不住他们的,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可后来才发现,自己除了他们竟是一无所有。
公孙净尘看着鹿儿眼中闪过的忧伤,心里自是心疼不已,自己养大的人儿,说是恩人之后,却也如同自己女儿一般养大。
“小姐,还是不肯让孩子们认祖归宗?”公孙净尘叹了气问道。
鹿儿却是摇了摇头,她虽说不明白古人对认祖归宗看的重要的原因,但是至少她能理解他们。都是执着之人,只是执着的地方不一样。他们是否又能理解自己感情上的洁癖呢。
“我从未阻止他们,等他们长大了,凡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就好。”她淡淡的说。
“这怎么行?”公孙净尘打断了她,“你难道还要等着他们长大才和尘儿办婚事不成?”
办婚事?她真真是没有想过。
她一面摇头一面叹气,“都只是个形式,没那么重要。”
“婆婆明白你,只要你们夫妻两个一条心,婆婆就放心了。”公孙净尘拉着鹿儿的手。
夫妻?鹿儿笑了笑,再未言语。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只是,这孩子们不能再这么个叫法了。跟跑堂的似的。”公孙净尘说道。
鹿儿看着玩在一起的小六小七,面上是解不开的温柔,“其实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他们平安一世便好,名字不过都是个代号。叫小六小七,阿猫阿狗,都一样是他们。“
“胡说!”公孙净尘不依,“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老身知道你讨厌世俗礼教,老身自己也讨厌,只是这认祖归宗是起码的事儿。等你和尘儿办了婚事,就将孩子们认祖归宗,按族谱来,总是没错的。百年以后,可如何寻根?难道还要做孤魂野鬼不成?”
孤魂野鬼?她笑了笑。
“孤魂野鬼有什么不好,挺自在的。”她淡淡的说。
公孙净尘一愣,想是她这么多年受了许多苦,一时心疼,便也不再争辩。
“老身认准了你这个儿媳妇就是了。”
一时的静默,让空气凝结。
“那文竹公主乃是木戍部落的公主,汗王和王子都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尘儿此次征战,正是与木戍结盟,是以全军上下都对那公主照顾有加。你若是不喜欢,躲着她便是了。如果她再伤你,不必手下留情!老身亦是忍气吞声了很久!”
鹿儿笑了笑,“没什么不喜欢的,我又不识得她。”
“尘儿那里老身可以为你保证,这些年老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臭小子对你果真是情深一片,他心里苦,做娘的知道。可这世上有几件事能够两全的?你若是能够理解他原谅他,婆婆心里就舒坦了。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一手养大的小姐,手心手背都是肉,怪只怪造化弄人,若然你二人也不必受这分离之苦。”
鹿儿淡淡的说,“如果他只是陈洛,那多好。”
“那你便只当我是陈洛!”左落尘掀帘而入,身上的盔甲未卸,大踏步走至床前。
鹿儿看着他一身铠甲,浑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不由得往后缩了一缩。
公孙净尘见状只是低头一笑,装作不经意的走出了帐子。
左落尘已是上前扶住了鹿儿的双肩,不容她半点的退缩。
鹿儿本就委屈,又恰好撞见他不容拒绝的眼,心中一酸,险些就要掉下泪来。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如此霸道自信的看着自己?她试着挣扎,可背上的伤扯得她生疼,那穿着铠甲的人却纹丝不动,她越挣扎越觉得自己没用,眼泪大颗大颗就掉了下来,左落尘见状亦是手足无措。想为她擦眼泪,可一松手又怕她跑了,如此抓着她,可她乱动又怕伤了她。
眼泪越来越多,面前的人却是越来越模糊,他的铠甲又冷又硬,她挣扎不过,只好哽咽的说,“放手!你硌到我了!“
左落尘这才意识到,赶忙松了手,自己退到外间,唤左一进来帮他褪了铠甲。看着那摇曳的珠帘,又心浮气躁的灌了一杯凉茶,“左一,让那些巡城的副将到帐前等候,本将军探望夫人,一会便继续巡城!”
“是!”
待左一退了出去,他这才抬脚复又走到她床前。
抬手手帮她拭泪,却被她打了回去。
“为什么哭?是被那公主打了委屈了么?傻鹿儿,伤你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心疼的要去抚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了。
“那是生气了?为何要生气?怪我今日没有去看你么?”他一副浪子的模样,心中却心疼她的紧。
鹿儿不解的怒瞪着他,“为何你还能如此面对我?”
左落尘一惊,赶忙抓着她的肩,“你还在怨我么?当年我是逼不得已,你明白的!”
鹿儿挣扎着,却又比不过他力气大,只好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胸口,“混蛋!你混蛋!你骗我!你有那么多女人!你凭什么这么霸道的质问我?!你混蛋!”
左落尘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以往无论是高兴的她,生气的她,皆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总是觉得她太冷,离她太远,此刻尽管她憔悴歇斯底里,却实实在在的像个人,像个有血有心跳的女人。
“我哪有?!我就只有你一个!”他任她拍打,不闪不躲。
“你放开我!”鹿儿挣脱不及,在他腋下一捏,左落尘怕痒一时松懈脱了手。
鹿儿瞬间就挣脱出他的控制,翻身下床,就要向外跑去。
左落尘大惊,外面皆是武将,她这般衣衫不整的出去,成何体统,顾不得她哭闹,赶忙从后面拉出了她。
鹿儿已是气急,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像他掷去,左落尘一偏头险险躲开,却又不能撒手,“别闹了,鹿儿。”
鹿儿只是想走,不知怎地二人撕扯变成了比武,同是师出凝心谷,一时间竟分不出高下,屋内的东西已经乱作一团,桌子甚至屏风都被丢了出去,更遑论笔墨纸砚。
“鹿儿,当心伤口!”左落尘看着她亵衣后背已经渗出的血,心疼道。
“谁要你管!去找你的公主啊!”鹿儿怒道。
左落尘这才了然,为何佳人如此生气,随即坏坏一笑,变防守为攻击,凝心招式分阴阳,很快左落尘就占了上风,他抓住她的双手顾不得她反抗,一个借力就将她甩回到床上。
鹿儿看着压在身上的人,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觉得身上一凉。她惊的瞪大了眼睛,可那一脸坏笑浪子模样的人丝毫没有青天白日下的羞耻心。她委屈的掉了眼泪,左落尘帮她拭去,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一个顺手将她翻了过去。
撩开乌黑的长发,那自颈间绵延至腰部的鞭伤有些狰狞的爬在这如玉的脊背上,左落尘眸中一暗,咬牙切齿.
“竟敢将本将军的夫人伤成如此模样,她该死!”
鹿儿喘着气,“她都唤你阿洛了,你忍心让她死?!”
左落尘一愣,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贴着他的发叹气,“与木戍联盟之****喝的烂醉,那日正好是八月初八。许是说了许多醉话给那公主听去。可我已警告过她不许那般称呼我。昨日,昨日我一见你,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八月初八,正是她坠谷之日。
鹿儿沉默了良久,她不知道她是否还能信他。
“我不知道是否还能信你。”她哽咽的说。
左落尘急急的将她搂在怀里,“你不信我?!你竟不信我?!”
他眼里的痛她不敢直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