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地闷哼一声，把牙床下面咬得生疼出血，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震痹了全身，使得我完全动弹不得，疼痛像是要把我撕裂开来一样的破开了我的身体，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我瘫坐在地上，低下头看到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我的腹部涌出。
该死……
我的腹部被那颗子弹穿透了，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断了肋骨，但是那个空洞正汹涌地往外面喷血，血液浓郁得像是要把我的灵魂也冲出来一样，血腥味弥漫了一下子弥漫了整个空间，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快死了。
世南的脸还安静地躺在我身后，赵无言的子弹在打穿了我的腹部后，射到了地上，并没有伤到世南，我挣扎起来往身后爬去，一边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一边趴到世南身上，回过头去瞪着赵无言。
“哦……”赵无言低笑着，吹了吹枪口，抬起眉毛看着我，“自己即便是受了重伤，还是想要保护弟弟么？”
“去你妈的……”我低声骂着，用手使劲捂住腹部的伤口，但是只感到自己的手被不断涌出的暖暖血液浸湿，根本无力止血，随着血液不断流逝，剧痛就像在不断扩大一样，渐渐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眼前站在那里的赵无言的身影，也随之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好像有好几个身体重叠在一起一样，我粗粗地喘着气，几次感觉眼皮沉重地快要闭上，都只好用力咬着嘴唇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可别闭上眼，我这边还有话要问你呢。”
赵无言慢慢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掐起我的下巴，我浑浊的瞳孔被迫对视着他，我听到自己的身体在滴血的声音，却只能依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我的头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看着他眼睛里的那种无与伦比的愉快和享受，我忽然感到自己从没有这样强烈的被恐惧笼罩过，身体不断地狂颤着近乎疯狂，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压抑，我开始像疯了一样地伸出手抓住地面想要爬离这里，想要从他的手里逃脱。双手在不停的划动着，我就像一个濒临溺死的人在往岸边游去一样，然而我却找不到那个岸，在我的眼前只有汹涌而来的，黑色的巨浪。
我的脑袋好像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昏昏沉沉中，只听到一个声音这么问自己，是不是，我就快死了？
世南……世南怎么办…我必须……不能就这么……
远处像有什么声音爆炸开来了。
我用力地睁开眼，混乱的视线到处乱转，朦朦胧胧地像是看到对面赵无言的身后有什么东西过来了，紧接着，随着几声巨响，赵无言的肩头上炸开了一片血花，赵无言紧捂着肩头，转过脸去，霎那间，似乎看到了他不敢相信的景象一样，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质问道：“你他女马的做什么？！”
对方没有吱声，但是随即而来的，又是几发子弹，准确无误地打中了赵无言的头，我看见在赵无言的头发迸发出几次血花后，整个人便后退了几步，缓缓地倒在了我身旁。
我趴在世南身上，企图继续用身体挡住世南，疲惫着睁着眼望向对面，想知道来者究竟是何人，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开枪打中赵无言的脑袋，可见对方的枪法不俗。
但是对方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朝我们走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才缓缓地蹲下身来看着我，此时我的视线已经快要完全模糊，只能通过他依稀的轮廓辨别着，过了好一会，才哑着声线问道：“……阿杰？”
阿杰没有开口，他只是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我听到自己的血液从身体里滴落的声音，恍惚中，我费劲所有的力气看了倒在旁边的世南一眼，阿杰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耳边低声道：“我知道，我会带你和世南一起离开的。”
我缓缓点了点头，终于沉重地闭上了眼。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身体完全是飘飘然的，就像已经不存在了一样。我忘了手的感觉，脚的感觉，呼吸的感觉，触摸到的一切，都好像已经消失了。
唯独只有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人在死的时候，所听到的灵魂的呼唤声，但是我只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可是那个声音，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耳边呼唤着，低低地呼唤着。
阿南，阿南……
阿南，那是我的名字？
阿南，不要走……不要死……
不可以死……
谁？我混混沌沌地想。
不可以死……你们…你们不可以都离开我……
是谁？谁在说话？
“张嘴，吃下去。”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说。
我的意识似乎也在这么告诉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照做了，但是一种苦涩的味道忽然进入了我的身体里，像是受到刺激一样，我忽然渐渐感到了身体里面，像是有着什么触觉在萌发一样，随后，我渐渐感觉到了手，感觉到了脚，身体的感觉，渐渐的回来了。
这里是哪里？我又在做什么？
我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他正在往我嘴里喂着什么东西，那种东西，感觉很奇怪，像是某种药粉，苦涩的同时，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药……药粉？！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阿杰正在继续往我嘴里灌下一些药粉，这是什么药粉？这是什么东西？！难道说……？！！
我开始挣扎起来，手开始缓缓移动着，身体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我痛苦地移开脸，想要从他的掌控下逃脱出来，手脚乱动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叫道：“你……阿杰…你做什么？！”
阿杰的手似乎是在颤抖着，他的脸色很苍白，汗豆大地从额头上滴落下来，见我挣扎，他眼里忽然一亮，手里拿着一包白色的粉末，正在继续强迫性地往我嘴里灌着，嘴里不断地呢喃着：“不行……必须吃下去……吃下去才有救…”
什么？
像是神经忽然被什么给刺痛了一样，我忽然用力一推，将他手中那包粉末打落，白色肥粉末撒了一地，阿杰惊措地住了手，将我放开来，我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整个人重新倒在地上。
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力气，我只感觉像是有一股麻辣辣的气息在体内转动着，随着这种气息的刺激，人也渐渐恢复了意识，但是还是不能完全动弹，我躺在地上，费力地抬头看着坐在我面前的阿杰，几乎感到不可置信，他刚才在做什么？他在往我嘴里灌什么？
阿杰看见我渐渐恢复过来了意识，脸色也跟着慢慢的平复下来，他的表情渐渐变得越来越镇定，像是一副早就胸有成竹的模样，淡淡地看着我，低声道：“你醒了。”
“这是……”我的视线到处乱转，发现这里居然已经不是之前我们待着的地下室通道，而是一个破旧的，近乎已经成为废墟的房间，世南正躺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和我一样，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我……这是哪里？”我惊措地看着阿杰，质问道，“你…你刚才在对我做什么？”
“我在救你。”阿杰平静地说道，“你中了枪，受了很重的伤，刚才就快死了。”
“我……快死了？”我怔怔道，回想起之前中枪的事，自己当时确实觉得快要死掉了，可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我真的快死了？可是现在……我怎么又？
我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的腹部已经被人用布条包扎了起来，虽然还有着渗血的样子，但是腹部的疼痛感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猛烈。这难道是……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杰，“你刚才……你刚才在喂我什么？”
阿杰脸色微微一沉，别开了视线没有看我，低声道：“我刚才让你吃下的是什么，你自己应该猜得到。”
我心头猛地一颤，想起自己受了重伤不到半天便已经无事，心中已经渐渐有了答案。
“不死……骨灰。”我颤颤道。
阿杰他灌我吃下骨灰。
我忽然感到一阵极度的恶心，胸口一阵狂闷，伸出手抓着地板，我翻过身就趴在地上呕吐起来，可是不管我怎么挣扎，怎么呕吐，这种压抑在胸口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觉，都没有丝毫的减退。
“没有用的。”阿杰缓缓道。
“我在你清醒过来以前，带着你和世南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喂了你很多次了。药已经进去，不会再出来了。”
他说这件事的语气，平静得就好像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你……！”我感到胸口猛地往上一提，整个人顿时震怒过来，脑里一下子炸开来了。我伸出手去，猛地抓住他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叫起来，“阿杰你怎么会有……怎么会有那些骨灰的？！你到底……”
阿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转过身，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角去，看着外面投射进来的猩红色的夕阳光芒，过了许久后，才缓缓道：“如果我说，我从一开始的时候起就已经拥有了这种骨灰呢？”
“如果我说，这些骨灰从一开始就是在我手里的，而且，那个你们最初发现的铁盒子，也是从我手里流放出去的呢？”
我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浑身直抖，嘴里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那个铁盒子是你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根本不能接受，“那个铁盒子，不是世南找到的吗？是我们许家的，而且……而且世南还说他小时候，见过那个铁盒子啊！”
阿杰淡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苦笑，道：“是么，那如果我告诉你，那个盒子，在十几年前是我拿给他看的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不是说过，你们二叔曾经告诉你，他怀疑在我们这些同伴里面，有一个人一直戴着面具，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和世南吗？”
“其实，你们二叔的脑子还是蛮好使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就是我。”
他转过身来，继续道：“包括你们后来所调查得知的在那场十九年前的爆炸案里，手拿铁盒子的小男孩，也是我。”
“放心，事到如今，这一切的真相，我都会告诉你的，只要我告诉你了，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全部的事情要从十九年前讲起，十九年前，我爸爸在你二叔手下工作，那个时候我爸爸成天跟着你二叔，渐渐的他就察觉到了你们这个家族不寻常，所以曾经偷偷的跟踪你二叔，你还记得吧？你二叔曾经告诉过你，我爸爸后来出事了，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他是被你们二叔杀死的。”
“因为我爸爸调查到了你们家族里的不死药，他想要从你们二叔手里拿到那份不死药，被你们二叔发现了，他就把我爸爸杀了。”
“你从来都不知道，你们二叔原来是这么一个人是吧？放心，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我爸爸在临死前，把这份他偷来的不死药交到了我手里，没错，就是十九年前的那场爆炸案，当时黄云贵在你们二叔打算转移不死药的时候，悄悄偷走了那个装着不死骨灰的铁盒子。而后来黄云贵被十三赌场的人追杀，他为了活命，将骨灰盒交给了我爸爸，希望我爸爸能求你二叔放他一马，但是我爸爸当时背弃了他的诺言，将骨灰盒藏了起来。”
“你二叔为了调查出不死骨灰盒的下落，设计骗来了黄云贵的表兄黎海民，甚至把他关到了这个古塔里面拷问他，但是一无所获，就在这个时侯，一直在追踪许家的赵家查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悄悄赶到这里，为了把许家人赶尽杀绝，他们在古塔附近埋了炸弹，引发了一场轰动一时的爆炸案。”
“而在那场爆炸案里，许家人几乎全部都被炸死，只留下了当时还不在北京这里抚养的你和世南，而我爸爸也在那场爆炸之前被你二叔的人下手杀死了，临死前，他把这个铁盒子悄悄交到了我手里，告诉我里面藏有能让我长生不死的灵丹妙药，要我好好藏起来。”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你二叔的监视下潜伏着，我不能立刻吃下不死药，因为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手里有你们家传的不死骨灰。一直到几年前，你二叔终于察觉到了我的行迹可疑，我被迫无奈，这才离开了你们。”
“离开你们后，我便一直在偷偷用这些不死骨灰做试验，当年我不敢立刻吞服，是因为我年纪还太小，万一成功了，我作为一个小孩的形态，在这个社会上将无法自主生存。所以，我必须等到自己成年之后。本来……我是可以成功的，可是当时，我还不能确定这不死骨灰的真正功效，于是在此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将骨灰喂食给一些猫狗，没想到的是……那些动物后来都死了，都是服食了骨灰后就暴毙了的。”
“我开始怀疑，难道我手中拿着的，爸爸当年交给我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不死药，只是一般的毒药吗？”
“可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赵家。”阿杰的声音越来越阴暗起来，他淡淡地说道，“是赵家人先发现了我，他们知道我是被许老二赶十三赌场的，以为我有利用价值，就找到了我。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手里有不死骨灰了，可是赵无言却告诉我，当年他们赵家早就知道不死骨灰的功效是什么了，能使人长生不死，但是同时，也能使人丧失理智，变成疯子一般的活死人。”
“这样一来，我就想到了，莫非真正的不死药，还是存在于你二叔的手里？可是他到底藏在哪里了呢？”
“于是，我和赵家几经调查，终于发现了许家原来还藏着一本密卷，叫作血夜十三章，里面记载着，当年许家利用不死骨灰研究出了真正的不死药，并且靠着这不死药重新制造出了不死人。如今，不死药的下落，就藏在那本密卷里。”
我听到这里，越来越感到像是全身掉入了万丈冰窟里，震惊麻痹到无法动弹一样。嘴唇苍白地颤抖着，怔怔问道：“你说……我们家族后来还有制造出不死人？”
“对。”阿杰冷笑了一下，转过身来，低声道，“你知道你们家族里面的不死人是谁吗？”
“没错，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们的二叔。”
我的大脑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回忆，我想起来，当初，那天晚上我和世南在家里被人袭击的时候，我曾经在阁楼上发现过一个人，那人的身影很像我二叔，我从他的脸上，曾经抓下一截假胡子。
而那张藏在黑暗里的脸庞，是那么的年轻，活脱脱的就像是二十几岁的二叔。
难道说……那个人确实就是二叔？！
他的那张脸，那张和我们朝夕相处的脸庞，胡子，皱纹，还有隐藏在发梢间的白发，都是易容的？都是骗人的？因为二叔是不死人，他本来就是那么年轻的？
因为……二叔是一个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不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