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屋外是倾盆的冷雨，屋里是压抑着悲伤和哀痛的安静，只有跪在地上的三四个下人模样的丫鬟，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轻泣声，以及从屋里唯一一张床上传来的时轻时重的呼吸声，才打破了这满室的安静。
“夫人，小姐来了。”屋外出来一个女子急切而又带点泣音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床上的女人原本浑浊黯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满眼的急切和期待，动作艰难的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很快，门被打开了，又马上被关上了。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也是侍女模样的打扮，但她的衣服比屋里那些跪在地上的丫鬟要好的多。显然她是屋里的大丫鬟。而现在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女孩。
女孩原本还有些惺忪迷糊的脸在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后就瞬间清醒了过来，小小的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属于孩童严肃和凝重。尤其是当女孩望向床上的女子时，脸上的凝重让屋里丫鬟都悲伤的不敢看向女孩。
那个抱着女孩的女子急步走向那张雕刻精美的红木床，脚步快的像是在跑。她因为脚步快的原因，走的很是不稳，但她最终还是把女孩安全的送到了床边，把女孩抱坐到床边的小塌上。
“夫人，小姐来了。”女子尽量平稳着声音对床上的夫人说道。
床上的夫人早在女孩进门的时候就一直把眼光都放在了女孩的身上。
“嫣儿，”女人苍白着脸，边喘着气边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病得连说话都很困难。但尽管这声叫唤交杂着浓重的喘气声，还是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温柔和爱意，“你来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屋里的几个丫鬟听到她们的夫人这么说，再看看床上夫人现在苍白的发青的脸，就不由得又轻声哭泣起来。
女人却好似听不到屋里那些丫鬟的哭声似的，只管仔仔细细的把女孩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又停在女孩的脸上。她看女孩的眼光很温柔，但这温柔之中又带有一丝悲伤。
坐在床边的女孩不哭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任床上的女人把她看了个遍。
“嫣儿，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听你琴姨话，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别害怕，过了年，你外公就会回来了，他会好好照顾你的。有他在，杨府的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外公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你娘不孝，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也不能在他身边好好尽孝了。嫣、嫣儿，到时候你见到了外公，就代娘。。。好好孝敬。。。你外公。你外婆。。。十多年前就去了，现在你娘。。。也要去了，以后。。。以后。。。你有空。。。就多劝解劝解你外公，不。。。不要。。。太。。。伤心。。。了。”躺在床上的女人边喘气边说着话，说到最后，已是进气少出气多，连话都很难说出来了。
“夫人，夫人，你先歇歇不要说话了，你就让人去请大夫吧。”一直站在床边听着母女两个说话大丫鬟已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现在已经。。。回。。。天。。。乏。。。术。。。了。”床上的夫人拒绝了丫鬟的提议。
“嫣。。。儿。。。，再。。。叫我。。。一声。。。娘。。。”女人一脸期待的看着床前的女儿。
但是女孩却迟迟没有出声。
“嫣。。。儿。。。”女人眼里的亮光越来越暗，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青。
“小姐，你快叫夫人一声啊！”床边的丫鬟忍不住哭着催了女孩一声。
看着床上的女人带着期盼的脸和将要慢慢合上的眼睛，女孩终于叫了一声：“娘。”
床上的女人显然听到了她的女儿最后的那一声叫唤，因为她的表情最后定格成了安详的微笑，眼角处也还有未干的泪痕。
“夫人————”床边大丫鬟哀凄的叫唤了一声，然后就是泣不成声。
跪在地上的丫鬟也跟着都哭出了声。
“芙儿，我来见你了！”屋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紧接着是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个长相斯文，模样有些俊秀的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进了屋子，看到这满屋子都在哭的丫鬟，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终究。。。。还是来迟了。。。
男子几步奔到床前，就看到眼睛闭上了眼的女人。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芙儿，我竟然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男人喃喃低语，他的手放在女人的脸上一遍遍的摩挲。
一屋子的人都在哭着，而此刻被人忽略坐在床边的女孩，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脸上也是难掩的悲伤，那对像黑水晶一样漂亮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想要消去眼里的酸涩，却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砰——”茶杯摔在地上，瓷器的碎片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说他到哪里去了？！”说话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镜子照出她一脸生气的样子，本来清秀漂亮的脸因为生气而有些扭曲的模样显得有些狰狞。
“主子息怒，您可别气，摔碎一只茶杯是小事，但伤了手可就不好了。而且这段日子老爷都没有在晚上去过那个女人的院子，现在突然过去，肯定是因为有事。您还是先听听去打听的人是怎么说的。”女子身边一个年纪较长的妇人赶紧出声安抚。
女人听完妇人说的话后，脸上生气的表情渐渐消去，转而去问跪在地上的丫鬟：“快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跪在地上的丫鬟被女人之前摔杯子的行为吓了一跳，现在仍是忐忑不安。虽然现在女人脸上的表情不那么生气了，但她仍是吓得厉害。因此她回答地极为小心。
“书房里的人说，是夫人院子里的人给老爷传了话，说是夫人跟病重，好像是快要不行了，所以。。。所以老爷就去夫人的院子了。”
“哼！”女人听完丫鬟的话，一声冷哼，“那个女人每次一生病，老爷就巴巴地跑过去看她。这次真病死了才好！”
“老夫人，夜深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知道了。”说完这话老妇人就往床上走去，然后坐在床上。
老妇人一在床边上坐下，就有丫鬟近前给她脱鞋子。
“老爷今天睡在哪儿了？”老夫人出声问道。
“听老爷院子里的人说是去了夫人的院子。”在一边伺候的另一老妇人回道。
“怎么去了那个女人的院子，不是都让他跟雪儿好好亲近亲近吗？”老夫人不满的皱了皱眉，语气也响亮了起来。
“是夫人院子里的人给老爷传话说夫人病重，老爷才去的夫人院子。”老妇人恭敬地回答。
“怎么一天到晚都生病，这样的身子怎么生的出我杨家的血脉孙子？！”
老夫人正兀自不满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丫鬟求见的声音。
“这么晚了，老夫人都要歇息了，说吧，这是有什么事？”老妇人替她的主子问出了声。
“这，夫人院子里的说，说夫人刚刚去了。”跪在地上的丫鬟一脸小心翼翼的回答。
“去了？！你说真的？”老夫人惊讶的出声问道。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惊讶不敢置信的样子。
“奴婢说的千真万确，夫人院子里来传话的人就是这么说的，奴婢不会听错的。”
丫鬟说完话之后就等着老夫人的指示，但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正在她开始慌张的时候，老夫人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听到老夫人的话后就下去了，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屋里伺候老夫人的几个丫头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都快要过年了，真是晦气！”老夫人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
“老夫人，您看这。。。”
“在过年前把丧事办了，办得大些，也省得别人说我们杨家亏待了她。”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我困了，先歇息吧。明天一早再让人去各府发丧。”
“是。”
然后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直至最后安静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