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锦撑着伞慢慢的沿着街走,太阳很大,而她的伞也很大,整个人都躲在这把伞的阴影下让她完全避免了太阳的毒晒,可这把伞再怎么合她的心意也仅仅只是一把伞,它在关键时刻也不能超常发挥出什么其他神奇的功能。就在半个小时前,在她刚刚观看完一个她很喜欢画家的画展准备回学校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她随身的包不见了,那包小小的,原来一直攥在手里,对于什么时候把它弄丢的徐曼锦简直毫无头绪。更悲惨的是当她想打电话求助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是放在包里的,自然也随着包的丢失而已经离她而去。
她站在展览馆的大门外左顾右盼,想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现在市面上已经很难寻觅到公用电话的痕迹,何况就算找到了她手里也没有一分钱,也试图向路上行人借过电话,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满大街都是抢手机骗钱的,她话才刚刚起头,人家一看她过于不纯良的长相和手里的大黑伞,都是摇摇头毫不留情的走了。于是徐曼锦不得不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徒步回学校。
说是艰难的决定一点都不夸张。画展的位置在旧城,而学校在新城,她早上过来起码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但她想生命不休战斗不止,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杵也能磨成针,今天或者明天,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她可以站在C大的大门,流下终于回归的泪水。至于求助警察什么的,她想实在太丢脸了,何况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出警带她回去,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警察愿意载她,坐着警车回学校实在也是连以后提前都会觉得丢脸得难以启齿的事吧。
而半个小时后的现在,她站在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街道上,茫然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有点自暴自弃的想:算了还是去找警察局吧,哪怕能混着打个电话都好啊。她慢慢的靠在路边的防护栏上一动都不想再动,沉痛并且绝望的思考着,再顾不上一点形象。
这条街两旁都是老旧的洋房,房前种满了梧桐树,花季已过,枝叶却是新盛,密密麻麻的不断向上延伸缠绕,把头顶的天空遮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蓝斑,阳光稀疏的穿透下来把地映得地面一寸一寸的白。她靠在那把伞慢慢收起,举了这么半天她实在举不动了,她把伞尖杵在地上有点自嘲的想:原来她的伞还可以当拐杖。她仰在路边的防护栏上,轻轻的叹了口气,正想再休息一会就继续前进,然后就听到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唤她的名字:“徐曼锦?”清清如竹林里拂过的风。
她慢慢回过头,两边树木葱茏,地面上落满的是梧桐的叶,被碾过后空气中弥散着一阵一阵清冽的香气。一束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扰得她轻轻的颤,像两只扑簌簌的蝶。路边的车道上靠停着一辆SUV,座驾上坐着的人微微倾身过来看向她,轻轻一笑,干干净净的面庞,眼底是细细碎碎的光芒万丈。
傅延熙,花水木的老板,那个羸弱的小白脸。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倒傅延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字。所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即使这个故知也不是很知……但若是他能够把她从现下这种举步维艰的情况下解救出来的话,这些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且她终于不用去警察局丢人了!
那次帅哥事件后她们又去了几次花水木,唯有一次碰到了傅延熙在店里,那天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街景慢慢的饮茶,短发像刚刚睡起的凌乱,眉目深深,眼瞳里衬着光是最清澈透明的琥珀色,嘴角盈盈一抹笑意,托着茶盏的手指苍白,骨节却细致分明到了雅致。那样子清俊貌美得引起无数女性走过路过都暗暗尖叫连连。有人大着胆走过去打招呼:“嗨!傅延熙。”他抬起头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后便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渐渐也就没人去打扰他了。
傅伊人抹了把已经流下来的口水:“所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才是妖孽啊。”
“同样是姓傅的,怎么差距就这么远呢。”沈秀也吸了把口水,瞥了眼旁边另一个姓傅的,很感叹的说。
回想起那天的事徐曼锦不由得微笑起来,现在那个妖孽忽然间就出现在她眼前。她腆着脸凑过去,小脸充满了和善的笑意:“真巧啊,傅老板怎么在这边?”
傅延熙也微微一笑:“有朋友在这边办了个画展,我就过来看看”
“哦……”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呢?想要求助于一个很陌生却又不是完全不认识的人该怎么开口才好呢?徐曼锦苦恼的攥紧了手里的伞。偷偷瞥他一眼,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才开口:“请问接下来您回C大吗?”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都是期盼。
“嗯,是回学校。”
徐曼锦眼睛一亮:“这样的要求可能很唐突,但是能不能麻烦傅老板载我回去?”
傅延熙看着站在梧桐树下的那个女孩,修身的藕荷色连衣裙衬着她肤色愈发白皙,深栗色的头发本来全束在脑后,却因为在太阳底下走久了有几缕已经跑了出来还微微湿润着,面上蒙了尘,手里还拿着一把大黑伞,可即使是这副狼狈的样子也掩盖不住她的光芒,这光芒一点不会让人觉得灼人,只觉得她是春日里的阳光,是那样的明媚和温暖。这个女孩,这个女孩……温暖得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轻轻启口,声音轻轻的开始带上磁意,满是愉悦的音色:“荣幸之至。”
“不过你得先爬过来。”
“……爬、爬过去??爬什么?”她瞪大眼,有点结结巴巴。“自然是你前面的护栏啊,快点吧,这里不能停车,待会就有交警过来了。”他打开车门走下来,斜斜倚着车挑眉一副要就近看好戏的模样。
“……”为什么是这么理所应当的口气?她很想说前面应该会有专门让人上下车的地方,可是人家摆明是想看笑话……她悄悄叹口气,爬就爬吧,谁让她丢了包没本事自己回去。好在路上行人不多,就算是丢脸丢得再大也没几个会看到,再怎么样也比真没法回去曝尸荒野要好。
她把她的伞先搁过去,然后两手撑在护栏上,一脚踏在低层的栏杆,另一条腿因担心会走光而只敢小心翼翼的移,一脸纠结得汗都流下来了……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过来时,就看到傅延熙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一张俏脸被笑得通红,愤怒的自顾自打开后车门,爬上去,一屁股恨恨的坐在了后排,反正脸已经丢了,所以更要好好把握住应得的权益!
傅延熙跟着坐回驾驶室,踩了油门一边开车一边继续好笑。
“请您不要再笑了好吗!”她没什么好气的说,她坐在后排都能看到他嘴角那要飞起的弧度了!
“我没有在笑你,我只是天生长着一副平易近人的笑脸。”他从后视镜里看她有点恼羞成怒的模样,忍住笑意开口:“你今天怎么一个人?你的那几个朋友或者是……家人呢?”
她别扭半天显然是不大愿意说,半晌才开口:“我今天一个人出门的,想就在这边随便逛逛就回去,谁知道一不小心就把钱包和手机都弄丢了……”
“哦……”他很努力的压制情绪,却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翻了个白眼:“很高兴我娱乐了您,但是可不可以请您稍微照顾一下我正处于悲伤中的情绪?”
“所以联系不上人来接你么……你……刚刚难道是想自己走回C大?”
“没有!”她很快速的否定,脸红着又补了一句:“如果不是碰到您,我正想去警察局求助……”
傅延熙看她一眼,心里笑得都忍不住要摆头,“这样……”声音轻飘飘的,很是意味深长。然后继续轻飘飘的说:“你没有想过先让出租车司机载你到学校,你再回宿舍拿钱给他么?”
她目瞪口呆。
他轻轻一笑。
“我,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还能先欠着钱的?”她小小声的询问。
“不算欠吧,人总会遇上不方便的时候,好好和司机师傅商量的话大多数都是愿意的。你社会经验毕竟太少了。”
她应了一声就低下头不再说话。
两旁的街景不断后退,他一直觉得这个城市最美的地方就是这条街,是这街边的梧桐,花期从清明到谷雨,一夜之间便能轰烈的开出整个盛世。而在已经过了花期的今天,他奇迹的在梧桐树下捡到一个姑娘。
他不由自主的微笑,一边开车一边分了点神去看坐在后排的那个姑娘。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其实从各方面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女人了。她的坐姿相当端正,双手摆在腿上适宜的位置,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动作,甚至连眼睫下垂的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如她那般家庭背景教育出来的女子在外大多都是这样容止端庄,进退得宜。他忽然记起有一次看到她和学校的朋友勾肩搭背的从店门前走过,他很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清晰的记得那日的细微末节,她甩着长长的马尾辫,踢踏着脚上的凉拖鞋,只是那样随意的走着就染得她出现的地方一片五光十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吸引人,每次她来,他店里几个请来的咖啡师都会额外为她提升食物的品质,更不用说那些打零工的大学生一看到她就格外殷勤卖力,“徐曼锦”这三个字轻而易举的就超越他们老板的存在。亦或者,她知道,只是习以为常。
他想着,开始无话找话:“你念什么系?”
“数学。”
“喜欢数学?”他有点吃惊。
“谈不上喜欢,只是报名的时候不知道选什么系好,就随便选了一个。”她笑容甜美的说出让人公愤的实情。
他也笑:“那……学校好玩吗?”
“好玩,有很多神奇的人,会发生很多神奇的事,最主要的是,自由。”
“自由?”他“哈哈”一笑,“老师们都不管你?”
“管啊。”她俏皮的眨眨眼,“但是毕竟他们要管的人多,就无法周全的顾及到每一个。”
他点点头:“这倒也是。我念书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在逃课,不过那都是没办法的事。”
她笑:“我说的自由不是指逃课,是一种感觉,怎么说呢?”她歪头微微皱眉,像在寻找适合的形容词:“就像是给你一点点的束缚,让你不至于在太过空白的空间里无所适从,然而这一点点的束缚相对于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微不足道而让你感觉不到有什么压力。”
“大学这么好?怎么觉得你说念书像是在休假。”
她一顿,很轻很轻的答:“确实是在休假啊。”
傅延熙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一路往学校方向驶去,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话,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离C大不远的一个拐弯处傅延熙停下车,转过头看着她:“我不好送你回宿舍楼……”
“好的,那我就在这里下吧。今天真的多谢您。”她很诚挚的道谢。
他没接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似在犹豫但很快的做出了决定,缓缓笑出几分妖娆的味道:“徐小姐知道我是商人吧?”
徐曼锦猛的被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弱弱的“嗯”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看着他的眼里带上了点防备。
他慢慢接着说:“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生意,我想请徐小姐三天后帮我一个忙。放心,只是小忙,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可不可以先问一下是什么事?”
“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而已。”
咦?咦?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