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念预想中的不同,石三郎的生母葬在一个普通的公墓里,墓碑也是普通的石碑,上面刻着:爱妻谷人玉之墓,落款是夫:石立明,子:石三郎。方念特地看了一下生卒年份,她生于一九五六年,卒于一九八四年,这样看来,岂不是石三郎两岁的时候,他妈妈就去世了么?这也太可怜了。
石父,也就是石立明,从车后座拿出鲜花和水果,端端正正的放在墓碑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石三郎道:“三郎,替你妈妈把墓碑擦干净。”
石三郎听话的照做了。
其实方念看得出来,前几天应该有人来过,墓碑上并没有多少灰尘,但是石三郎还是很仔细的擦拭着。她眼睛算尖的,一眼就看见墓碑上“爱妻”的“爱”字中间嵌着一颗小红珠子,像滴凝固了的血似的。
石立明低声对方念说道:“人玉死得早,那时我的事业只是稍有起色,没有能力给她个像样的安身之所。现在虽然有钱了,可是又恐怕迁坟会惊着她的安稳日子,所以也就迟迟的没有动。三郎长得像她,连性情也像,从小就很单纯善良。”
方念点点头,忍不住八卦的问道:“那您现在的太太是—”
“我现在的太太是人玉的妹妹,她叫人良。”石立明顿了顿又道,“她结婚结得早,有两个儿子—就是三郎的两个哥哥。”
“啊?”方念一时没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义博和云天是人良和她前夫的儿子,原本是姓齐的,后来人良嫁给了我,便也改成了我的姓。”石立明见石三郎已经将墓碑擦得干干净净,便在地上铺开了一张纸。不等他吩咐,石三郎便跪到了上面。
“方小姐,不好意思,借你玉手一用。”石立明朝方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念连忙把手伸了过去,石三郎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妈,我现在很高兴的告诉你,我又能说话了,您放心吧。爸爸和姨妈,还有哥哥,都很好。我现在和柳嘉也很好,她很关心我,也很照顾我,是一个永远不会生气的人。”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妈,我又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她叫做方念,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昨天我掉进了游泳池,她奋不顾身的来救我,和柳嘉一样,都是好心的人。”
方念一听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在想柳嘉到底爱不爱石三郎,爱的是他的财,他的势,还是他这颗天真的心?
石三郎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他起身拍了拍膝盖,面朝着石立明,双手的食指指尖轻轻一碰,然后左手的食指向下指了指,同时右手掌心向下挥了挥。方念看得莫名其妙,石立明笑着说:“他是在说‘接下来’。”石三郎点了点头,接着双手握拳,一上一下,上拳轻轻碰了碰下拳,然后双手伸开,掌心向下,又转为掌心向上。
“他这是在说‘做什么’,连在一起就是‘接下来做什么?’—三郎,我想和你妈妈说会话,你和方小姐在周围转转吧。”
石三郎做了个OK的手势,很自然的拉起了方念的手,问道:“手语是不是很难懂?”
方念笑道:“对我来说很难,不过你哥哥和你爸爸好像都能看懂啊。”
“不仅是他们,整个家里的人都懂手语。”
方念和石三郎穿过公墓,来到了路边,这里是郊区,周围全是农田。方念看着来来往往的拖拉机和农用小卡车,问道:“除了石云天,你还有一个大哥和一个妹妹?”
“我大哥叫石义博,他身体不好,现在正在青岛疗养。我妹妹叫石四妹,是我爸和姨妈生的,今年十五岁,正在澳大利亚留学呢。”
方念一听他妹妹的名字便笑起来道:“我原本以为你们家三兄弟应该是大郎、二郎和三郎。”
石三郎也笑了:“我爸给我取这个名字,其实是取的‘拼命三郎’之意,倒不是因为我有两个表哥。不过我妹倒是沿着我的名字取的,她很讨厌这个名字,嫌太土气了。不过我爸说这个名字容易被记住,是个好名字。”
方念问道:“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不过来啊?”
石三郎摇摇头道:“说是结婚,其实是订婚,所以来不来的,也无所谓吧。柳嘉也没请什么同学,也就来了几个亲戚。我爸始终不太喜欢柳嘉,坚持说等她有了孩子才能和我领证。好在我姨妈对柳嘉印象还不错,不然的话这场酒估计都摆不起来。”
说到这里,石三郎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想,真的对不起柳嘉,等她有了孩子之后,我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再娶她一次。”
方念一脸黑线,看来他今天晚上又要再接再励了,可得多备几盒泻痢停啊。
石立明肯定是想把自己的家业交到石三郎的手上,可是石三郎是一个哑巴,实在是很难担此大任。方念想到这里,看了看正专心看着路边野花的石三郎,心里不禁长叹道:这丫就算能说话,也绝对不是个能担起石氏集团重担的料啊……
假如唯一的儿子不争气,那么还有什么解决办法么?
一,找个厉害的儿媳妇,替儿子守家业。
二,趁自己身体还行,把孙子培养起来。比如朱元璋就是这么干的,可惜朱元璋不止一个儿子,建文帝最后还是被永乐帝给干掉了。
假如柳嘉能够生下儿子,那么岂不是就将第一条和第三条结合起来,可以牢牢的掌握石家的大权了?难道妖怪也逃不了“母凭子贵”的枷锁……
方念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头顶一声闷响,她仰头一看,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已是阴云密布。石三郎拍拍裤脚上的土站了起来,也疑惑的看着天空。
“可能是要下雨了,和你爸说一声,咱们回去吧。”
仍是石立明开车,石三郎和方念坐在后座,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石立明一脚踩住油门,车猛的加速,在乡镇小路上疾驰了起来。
“爸,你开那么快干嘛,慢点,咱们不赶时间。”石三郎见状不对,忙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
方念也觉得不对劲,偷眼瞄了一下,差点吓到,就这破路居然飚到一百一十迈,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石立明好像没听见似的,仍然牢牢的把着方向盘,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爸,你这是干嘛呀,又不是在赛车!”石三郎也急了,越发用力的拍着驾驶座的靠背。
方念向车前方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辆拖拉机慢吞吞的从对面开来,忙叫道:“石先生,注意,注意啊!”
石立明置若罔闻,反而一踩油门,方念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坐上了火箭。
眼看着就要和前面的拖拉机撞上了,方念的心简直悬到了嗓子眼。就在这车毁人亡,千钧一发之际,轿车居然一下子腾空而起,飞越过前面的拖拉机,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才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停了下来。
方念吓得脸色煞白,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她心有余悸的转过身想问石三郎怎么回事,身边却是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的天,不会被甩出去了吧?可是车门明明关着,车窗玻璃也没碎啊!
方念急急的打开车门下了车,狭长的小道上只有那辆拖拉机,上面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成O字齐齐的看着她。方念顾不上和他们解释,忙走到路边看石三郎是不是被甩到两旁的农田里了,正在他左顾右盼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她的头发突然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
方念下意识的伸手往头顶一摸,手腕却刺痛了一下,她不由得松开手,一枚金色的叶子从她眼前悠悠的飘了下来,落到了地上,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方念一边不可思议的看着地面,一边转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腕,她“咦”了一声,自己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个圆形的纤细手环,上面还串着两颗小小的红珠子。
自己从来没有买过这样的手环,也从来没有戴上去过呀。方念心下诧异,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腕上多了这样一副手环,可是手心的那颗红痣却消失不见了。
她满腹疑惑的抬头看了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树会有这样金色的叶子,可是,当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的时候,一双光着的脚丫子意外的出现了。
是石三郎,他正被挂在一棵路边的树上,满脸无辜的冲方念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