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的士兵就像吃了****一般睁着血红的眼睛攀爬着云梯,况鹰的膀子已经酸透了,但他不敢停下,连忙和同伴王莱楼一起举起长矛,对准那个露头的红衣士兵戳过去,一副副稚嫩的面孔不断在他们的眼前闪过,这个同样年轻的大孩子在一脸不甘和惊恐的表情中落下城头。
这已经是第五日了,桐乡的北门一度被杨红的士兵攻破,荣代都督领着骑兵来来回回和杨红的士兵争夺城门,最后只得放火才逼退了杨红,再以土石封闭四面城门,总算绝了杨红和项红两股贼寇破门而入的念头。
况鹰和王莱楼顶着铺面而来的飞矢总算把云梯推倒,可身旁又传来啪啦一声,另一副云梯瞬间架上,况鹰无奈地看了看王莱楼,从对反的眼中品味出了无奈,同僚们死一个少一个,城头的尸体不断被拖下去,到后面已经开始征用民夫了,看着身边这些瑟瑟发抖身着布衣拿着武器如同筛糠一般的民夫,二人无言以对。
昨日,最后一门大将军炮终于炸膛了,据赶过来支援的同僚说,那边城墙上死了一圈儿人,血都把城墙给涂了一地,派上去收拾残局的民夫回来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没有了威慑红衣的大将军炮,红衣的那些简陋的攻城器具终于可以耀武扬威地派上用场了,况鹰隔着女墙的孔洞就看见外面远处的空地上正在制作投石机,等到他们万事俱备之时,这桐乡还守得住吗?
“况鹰,救我!”
什长的叫喊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边已经噔噔噔爬上来了四五个杨红,什长那边基本全是民夫,很快便被对方的凶恶攻势给击溃了,况鹰和王莱楼提着兵刃冲过去,正好看见什长被一个手持铁锤的壮汉一锤砸在头盔上,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一般飞出城墙,消失在视野之中。
周围的民夫吓得扔下兵刃嚎叫一声朝着下城的石阶逃去,壮汉身穿皮甲,头戴铁盔,露在外面的肌肉如同钢铁一般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手中的大铁锤如同玩具一般抡圆了砸在民夫身上,这时候,人已经不是人了,所中者无不形同败革,刹那间便被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老况,不可力敌!”
王莱楼随手捡起一具尸体旁边的榆木弓,他们俩也算老兵了,知道战场之上有些怪物是不能靠着一股血勇去硬拼的,两人搭弓放箭,箭簇嗖嗖两声扎在壮汉的皮甲上,壮汉一怔,显是感到疼痛,但并未影响到他的行动,整个人大吼一声提着大铁锤弃了那些抱头鼠窜的民夫,像人型坦克一般朝着这两个放箭偷袭的卑鄙家伙冲过来。
二人边射边退,待那壮汉追的近了,便转身拔腿就跑,城墙之上已经是混乱不堪,红衣贼已经占了六成,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朝上涌来,而荣都督的支援却迟迟未到,看来这桐乡是守不住了。
撤退?往哪里撤,四门封死,剩下的人已经是瓮中之鳖,除了投降就是死战到底,况鹰和王莱楼下得城墙,只见那黑铁塔一般的壮汉紧跟其后,沿途但有阻拦都是一锤下去,民夫杂役们干脆扔了武器跪地而降,只求红衣贼寇能够饶他们一条生路。
“两个只知道放冷箭的贼子,休走!”
壮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显然已是疲了,二人回头再放两箭,那铁塔一般的汉子噗通栽倒在地,总算没有再爬起来。
可如今局势已成糜烂状态,红衣众好像无穷无尽一般从四面八方杀过来,官兵们四散奔逃,将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将,一时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况鹰和王莱楼一看这场面,跑吧,还能怎么着,虽然出不得城去,我还不会找地方躲起来啊?
二人一路奔逃,直逃到府衙所在,此时府衙已经人去楼空,哪里还找的见都督的身影,周围全是红衣众的喊杀声,杀声震天啊,二人跑得腿肚子都抽筋了,实在跑不动了,只能钻进荒弃的府衙内暂避,可刚一进府衙大门,就见大堂之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挺挺地端坐在知府的几案之前,二人走进一看,不正是荣训法都督是谁?
荣训法一见二人狼狈模样,指了指堂后的帘幕道:
“后堂东厢房有一间挂着红灯笼的屋子,内里有一间密室,你二人只需摇动床铃三下,自有人给你们开门。”
二人听罢,面面相觑,荣训法孤身一人坐在堂前,手中握着执掌军中杀伐的宝剑,看来是要以身殉国啊,这怎么成?二人相视一眼,默默地走到荣训法身后,趁他不备,一掌切在他的后背颈脖之上,荣都督也是大意,竟然一点防备都没有,普拉一下就软在几案上。
二人你抬脚我抬头生拉硬拽地把荣训法拖到了后堂,来到东厢房那间挂着红灯笼的屋子,摇了三下床铃,只听见嘎吱之声响起,床铺后面的那扇墙打开一个只容一人爬行通过的小方孔,里面探出一个头来,不是他人,却是军中的书办房诚正。
房书办一见荣都督软在地上,吃惊地问道:
“都督是怎么了?”
二人一阵语塞,支支吾吾答道:
“都督想等贼寇来时,自刎于堂前,我二人虽然卑下,但也知道天下可无我等,但万不能无都督的道理。”
房书办听后连连点头,只招呼二人把荣训法抬将进去,再将人孔合上,二人进得密室,只见灯光昏暗,墙上立着一盏铜芯油灯,墙角站着都督身边的三个亲卫,还有一人躺在密室内唯一的石床之上,盖着被子,看不清模样。
亲卫们接过荣都督,将他抬到床边,顺道将床上那人往里面挪了挪,这时二人才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人竟然是早就传闻死去多日的正牌都督仇尚义。
这是怎么回事?仇都督不是身染恶疾已然死了十日有余了吗?此时看去虽然面色苍白,但被褥之下胸口起伏,显然是一息尚存。就在二人惊疑不定之际,房书办开口说话了:
“莫要惊慌,仇都督是被人下了毒,虽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全身上下动弹不得,但军中一应大小事故他都是知道的。”
二人这才恍然,怪不得平时身体健朗的仇都督会突染恶疾,原来是被贼子所害,二人想起这十几日来被红衣贼寇围攻追剿,全是因为仇都督暴毙的噩耗扰乱了军心,不由暗恨那个下毒之人。
众人困在密室之中,只能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片刻就听见有人入屋来,一阵的翻箱倒柜摔东西,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每一下都仿佛打在他们的心上,让人一阵哆嗦。这帮人走后,须臾又来了一帮人,进屋又开始倒腾,过了良久,喊杀声渐渐散去,众人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荣训法醒转过来,晕乎乎地从床上爬起来,捂着后脑勺,问:
“何人打我?”
众人的目光全部看过来,况鹰和王莱楼只得跪下,道明原委,荣训法一脸灰败,却不好责怪他们,要知他也是思量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殉国,谁知没死成,现在他反倒一点也不想死了。
房书办趴在墙角听了一会儿,回身道:
“都督,贼子们可能已经走远了。”
荣训法听后点了点头,侃侃而谈道:
“再等一日,桐乡无粮,他们必定不会久驻,等明日夜里咱们再出去一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