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再次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白。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绷带，以及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
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周山终于有些缓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医院，手上甚至还插着针管打着点滴。
“那么……自己究竟有没有暴露？”
想到这里，周山倏地惊起，肌肉纤维传来的晦涩摩擦让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在了一起。
唇角泛起一阵苦笑，周山摇了摇头，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会晕厥这一折。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听天由命罢了，只希望孙晓晓能履行诺言，帮他圆谎。
想到这里，周山虽然不担心，心里却是有些莫名烦躁。
将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是自己最近太顺风顺水，所以太大意了么？
周山开始自省，他决然不会以为自己是个重生者就天生带着主角光环，他对自己的定位清楚得很。
自己只是一个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小虾米。
不管是藏在幕后的黑手，还是王伯岳这个市长，甚至于岳子江都能轻易将自己捏死。
所以自己必须小意再小意，决然不能犯一丝错误，别人犯错或许还有悔改机会，但自己一旦犯错，等待自己的就只能是万劫不复。
“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伤口还没呐。”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将周山思绪拉回现实。
周山眨眨眼，终于看清楚这个白色的窈窕身影，却是一个老熟人，美女护士柳如眉。
“柳姐姐，我睡了多久？”周山依言躺下，微蹙了下眉头，“还有，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也没多久吧，可能有七八个小时。”柳如眉将体温计给周山夹上，接着道，“是你一个美女老师今儿早上送你来的。”
“那她人呢？”周山问。
“应该是去上班了吧，”柳如眉露出一个甜美笑容，满脸揶揄道，“小弟弟，你可真够勇敢的。自己就敢把弹头取出来，不过你消毒没做好，所以伤口有些感染。”
“电视上不都那么演的么，”周山苦笑，试探性问道，“对了，那三名劫匪抓住了没有？”
“不知道，应该是逃走了吧……”柳如眉摇摇头，“不过你们那孙老师可真不简单，那样都能带着你们逃掉。”
“是挺不简单的。”周山点点头，心里却是大舒了口气。
听柳如眉这么一说，周山已然确定孙晓晓帮自己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肚子却不合时宜叫了起来。
周山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十多个小时没吃过东西，饥饿感让他胃部一阵难受。
“还好你烧已经退了，先躺着休息吧。”柳如眉拿出体温计看了看，随即就听到了某人肚子打雷般的异响。
“饿坏了吧？”柳如眉嫣然一笑，向周山眨了眨眼，“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些吃的来。”
“柳姐姐，谢谢你。”周山连忙道谢。
…………
…………
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学后穆青青和丁香立马就到了医院。
同行的还有孙晓晓，后面跟着小胖子徐国翀，猥琐男李小时等一干损友，甚至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慕容大公子都带着徐诸到了医院。
一干人等鱼贯而入，本就不大的病房立马被挤得严严实实。
孙晓晓一进来就偷偷向周山眨了眨眼睛，其间意味只有她和周山、丁香三个当事人懂。
小胖子一进门就咋咋呼呼道：“山哥，你千万不能死啊，你就是我人生中的灯塔，黑暗中的启明星。你要死了，我人生道路上就会失去光明，陷入无边黑暗啊……”
“死胖子，瞎说什么呐？”穆青青一把揪住徐国翀耳朵，恶狠狠道。
“穆老大，您快放开……”徐国翀连忙告饶，讨好道，“我就开开玩笑，这山哥不是好好的么。”
“周大侠，听说您被一颗枪子儿给爆了菊花，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慕容雪村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揶揄，一脸认真地问。
“滚……你们这帮王八蛋。”周山嘴角翘起，向这一干损友竖起中指。
心里却是暗自嗟叹，寻思着小爷我上辈子是造了哪般孽，怎么就认识了这帮落井下石的牲口。
“这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慕容雪村拽了句文，满脸乐呵，“你丫平时可没少损老子，这下遭报应了吧。”
“慕容大王八，小爷我记着你了。”周山白了慕容雪村一眼，没好气回道。
“你还能咬我不成？”慕容雪村大笑，旋即却是满脸认真的说，“以后别这么莽了，再大的事儿哥几个商量着办，这英雄向来活不长，以后要少了你，小爷我真会寂寞的。”
“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就那样，也容不得我多想。”周山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帮子牲口损归损，对他的关心可是真的。
众人又寒暄了一番，见周山一脸倦容的样子，便说明天再来看他，然后起身告辞。
约莫半个小时后，孙晓晓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去而复返。
“小孙老师，谢谢你。”周山先是道了声谢，然后挑了挑眉头，叹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不能保证什么都会说，但我说出来的保证都是真话。”
“该说谢谢的是我吧……”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儿，孙晓晓仍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她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练过武？”
“是，”周山点点头，“会一点半吊子的咏春拳，不过不能告诉你跟谁学的。”
“那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杀人？”孙晓晓又问，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昨晚周山杀人时的眼神。
温和，恬适。
温和的近乎冷酷，恬适的近乎暴虐。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胆怯和不安。
这决然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不是。”周山一脸平静，淡淡地说，“有人要害我爸，而我不想要别人害我爸，所以我学会了杀人。”
“就这些？”孙晓晓内心震动，继续问道。
“事情就是这样，”周山笑了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其他的，无可奉告。”
“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尊重你的隐私。”孙晓晓点了点头，旋即又是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么？”
“小孙老师，你是个好人。虽然我一般说别人是好人时都是在骂丫是蠢蛋，但这句话我保证出自真心。”
周山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答非所问的继续开口：“一个人能为了所谓道德观念就能不顾自己性命，再怎么说都算是一个好人。”
周山摸了摸鼻子，眼眸里满是真诚：“小孙老师，你能帮我把这事儿给瞒下来，就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我又哪里回去怀疑你会说出去。”
“可是……”孙晓晓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山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人想杀人，我也不想，可这世上总有些事情由不得你做主。”
周山睁开眼睛，看着孙晓晓干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杀人终归是不好的，但我自认为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所以，我犯了法，但决然没有犯罪。”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孙晓晓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少年，眼里有些担忧，“我只是个普通人，理解不了你说的这些，但我答应你，这件事情我会帮你瞒下去。”
“小孙老师，谢谢你。”周山再次道谢。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你安心养伤，我会再来看你的。”
孙晓晓起身告辞，这个少年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单是今天他告诉她的，她都要仔细斟酌一番。
…………
…………
孙晓晓走后，周山将病房的灯关掉，在黑暗中半眯着眼，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关于银行抢劫这个突发事件到了此刻也算是尘埃落定。
事情的过程曲曲折折，中间发生了许多周山没有想到的意外，好在因为孙晓晓帮忙，事情的结果总算没有脱离掌控。
周山三人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被进山搜救的警察叔叔找到，按照孙晓晓的说辞，公众所了解到的讯息是这样的。
三人趁着下大雨逃跑，周山为了掩护孙晓晓和丁香，肩膀上挨了一枪，不过三人总算是有惊无险逃过匪徒的追捕。
而三名匪徒应该是逃亡进了大山深处，周南市警察局派了三个小分队牵着猎狗进山搜捕。
截止晚上八点，理所当然情理之中什么都没有找到。
事情的真相只有周山，丁香，孙晓晓三个当事人清楚。
这三名匪徒早就变成了尸体，连带那抢劫而来的八万多块钱一起长眠地下。
这三名匪徒身上的事物，包括抢来的钱和枪械，周山一样没留。
这些东西就是烫手山芋，周山可不想就因为这点蝇头小利给自己惹一身骚。
思忖到这里，周山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摁熄了烟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这场风波，至此，终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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