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从北郊徒步回市区，也没有叫计程车，反而专挑些人迹罕至的小道走，走的理所当然不快，沿途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这半夜必然也没有软妹子迤逦在路边让他赏心悦目一饱眼福。
当然要真蹦出一个长得水灵的妹子在路边对他欢笑，估计周小山同学肯定的大呼三声妈呀有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逃之夭夭。
周山就这么安静的行走于黑暗中，内心一片安宁，该做的自己都已做了，能否就此改变命运的轨迹他不得而知，不过这世上之事本无绝对，九分在于人为，剩下的一分，就是天命。
到了市区后已是凌晨五点，周山先去了市区南部的森林公园晃悠了一圈，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起来晨跑，小树林里还有几个穿着唐装的白胡子老爷爷在那里悠闲地画着太极，动作倒是颇为流畅，赏心而悦目。
不过以周山半专业的眼光来看，赏心悦目倒是赏心悦目，不过若真有人拿这种花架子用以实战，估计得脑残到某种境界才成，周山前世倒是机缘巧合接触过一些正宗陈氏太极，当真是柔中带刚，颇具杀伤力，不过也没有那些小说里说的那般玄乎，这可能也跟周山认识的那个太极拳师也仅仅是半吊子的缘故。
看了半响，周山只觉意兴阑珊，心里却不住腹诽，在后世那多如过江之鲤的重生流小说里，男猪脚一重生回去，一去逛公园不遇上个身怀绝世武功的白胡子老爷爷出门都不大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当然猪脚肯定得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老爷爷肯定得惊为天人然后死皮耐脸的收其为徒，特别上道的还得附赠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孙女，然后猪脚出师之后肯定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再然后一路王八之气乱放，无可阻挡，吹枯拉朽，牛逼哄哄的征服世界……
这才是人生啊，周山暗自嗟叹，这老天对自己也忒寒碜了点，不过腹诽归腹诽，周山倒没有牛逼哄哄的仰天长啸我命由我不由天，毕竟生活就是生活，意淫这种玩意儿，向来属于小说。
沿着这座本就不大的森林公园慢跑了几圈，周山出了一身臭汗，然后便晃悠着回家。
回到家里，发现老爸周建国已经起床了，或许是熬了夜的缘故，可以看到他眼圈有些泛红，正在客厅打扫卫生，地上一片烟头狼藉。
“爸，昨天家里来客人了？”看着那个有些微微佝偻的背影，周山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感，一脸平静地问，此时他才发现，以前那个在他心中始终伟岸如山的背影，此刻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竟隐隐比他矮了半个头。
“是小山啊，”周建国乐呵呵的说，“昨天来了几个同事，你吃饭没，没吃我马上去给你做。”
“我来吧。”周山走上前接过周建国手中的扫帚，埋头打扫着地面的垃圾，避免上周建国看到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
虽然进屋前努力告诫自己要冷静，可是眼泪还是像绝了堤的河水，肆无忌惮的从眼角滑落，偷偷将眼泪抹掉，周山抬头说道：“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吧，看你眼睛都红了，你再去睡会儿，早饭我来做。”
“这孩子，当真是转了性子？”周建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山，却陡然觉得这孩子似乎变了，样子还是那个样子，不过变得是眼神，悲伤，欣慰，开心，愤怼，百般情绪并不矛盾的纠缠在一起，就这么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眼里透露出来。
为了不让周山看出他昨晚遇到了些什么事，周建国点了点头，回屋再睡一会，毕竟他昨晚可是一夜没睡，至于周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周建国心里其实并不想去细究，孩子大了也应该有些自己的心思，这孩子变懂事不也挺好，至少他那死去的妈妈在天之灵看着也会觉着欣慰，再说了，甭管怎么变，终归还是我周建国的崽儿。
这就是周建国的逻辑，他本就是一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不过在很多方面也远比一般的父亲来的开明。
等周建国回屋睡觉后，周山放下扫帚，半倚在墙上，将头深深埋在衣领里，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掉将下来，豆粒大小的泪珠滴落在地板上，簌簌直响。
父爱如山，不知为何，这四个字就猛地訇响在周山的脑海，盘亘在他的心中。
起初，只是一抹浅浅情绪，但当真的看到这个有些微微佝偻的背影，这抹情绪也变得愈发沉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狂风过境，掀开他所有的嬉皮笑脸，没心没肺，剩下的，只是勾留在内心最深处的一道伤痕，似用一把钝刀刻入心间，一刀见血。里面，有遗憾，有悔恨，更多的，却是对这个中年男人的愧疚。
不知怎的，一些本已模糊的画面就如放电影般厉厉回溯于他的脑海。
七岁那年，自己发高烧，这个男人半夜三点背着自己穿行于黑暗之中，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了医院，又在病房外沉默的抽着烟，守了自己整整一夜。
十岁那年，自己出水痘，又是这个男人，放下单位的事物不管，整天呆在家里，寸步不离的照顾了自己整整七天。
十三岁那年，自己调皮捣蛋，用足球踢破了七户人家的玻璃，又是这个男人连夜带着自己一家一家登门道歉，而回到家后，只是给还没有吃饭的自己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而没有责备自己哪怕一句。
太多的太多，让此刻的周山觉得，这个微微佝偻的背影，是那么的伟岸，他用他的生命燃烧成了强光，紧接着他的黑暗，让他不用害怕跌倒，不用害怕失败，因为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总会用他强横的臂弯，为自己撑起一个温暖港湾。
父亲，原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早已是我的父亲，你如山如海的情意，儿子又将如何报还？或许，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自己去报还吧？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岁月偷走了他的黑发，时间磨损了他的健康。独自品尝着生活的艰辛，用自己的肩膀为自己撑起了大大一片天空，然后一边衰老，一边欣慰的看着自己成长。
而周山也清楚知道，终有一天，这个已经开始苍老的男人会死去，而自己则会跪在他的坟前为他送葬。
重生回来后，周山第一次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角落里，哭的歇斯底里，哭的肆无忌惮。
可以尽情欢笑，可以尽情哭泣，这不就是人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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