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霜在狼人的簇拥下,在冰原上步行了半天时间,才走进一个阴森晦暗的山洞入口。这山洞最外沿还都遍布着冰雪,越往里面走温度越高,走过几百米气候就和温润的草原地带差不多了。傅明霜在久违的温暖面前长舒了一口气,肩上的狼尾毛绒披风也终于可以解下。
“穿过这个秘洞,就到达狼都了。”老祭司说。他这一路大多都走在傅明霜身侧,相距不会超过三只狼人。
“哦……”傅明霜应道。先前她满脑子里都被严寒和风雪占满了,好像连一贯敏捷的思维也全都被冻得僵住,现在还在慢慢回温的状态,一下子还没法思考太多东西。
“傅姑娘准备好了觐见狼君了么?”金鬃毛族长问,故作镇定的声音中藏匿着颤抖,面见狼君这件事,他显然比傅明霜要紧张得多。
“恩……”傅明霜只有先敷衍下来,难道她能回应说我还没准备好啊,我不要去见你们的君王啦,这种话说出来可能会引起金鬃毛族长和一众狼人的恐慌的。
“不,族长。等下到了狼都,先安顿明霜休息一下,我们先行一步去见狼君。明霜在冰原上受了严寒侵扰,人类的身体状况并不比我们狼族,让她休息一下恢复到最佳状态先。”还是老祭司设想周全。
金鬃毛族长虽然十分着急,但老祭司说的也确实在理,傅明霜一路被寒风吹得愣愣傻傻的模样他其实也都看在眼里了。觐见一事纵使再着急,也只能先缓一缓。
“好的啊……”族长无奈地应了一声。
傅明霜脑筋渐渐好使之后,突然想起三条腿的狂,自从那日在隧道里狂主动来找她说了一番话,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之间再无交集。眼下即将就要到达狼都了,傅明霜不自觉地扭头在队伍里寻觅狂的踪迹。她只需听着铁拐杖击打地面的声音,自然就能轻松找到狂的位置。
傅明霜看过去时,目光正撞上狂凶狠狠瞪着自己。傅明霜心里一惊,急忙忙就转头又看向前方的路。
按照狂那天所说的,傅明霜身边这一支队伍的狼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被驱逐出去的。现在他们日思夜想的故土就在眼前,除了狂以外,一众狼人无不欢欣雀跃又紧张异常。他们的欢喜傅明霜可以理解,大抵是能回到家园再见到亲人的缘故。但他们为何在欣喜之余都面露难色,过分的紧张完全超出了傅明霜的理解能力。
不不不,这不是因为离家太久要与亲人重逢而产生的紧张。这紧张是与恐惧糅合在一起的。
傅明霜心中暗想:“难道他们被下令不允许重返狼都?一回去就要杀头?不可能,倘若真是那样,他们也不会带我回来了。那么他们究竟在惧怕些什么呢?”
现在没有人能为傅明霜解开心中的疑惑。
也许,谜团只有慢慢交托给未来去解开了。
越过洞穴内短暂的黑暗,一个崭新的异世界呈现在傅明霜的眼前。
洞口处连接着狼都喧嚣热闹的市集,两旁大大小小的摊位和商铺林立,街上步行乘轿的过客云集,除了每个人的衣袖间都露出毛茸茸的手足尾巴之外,这里几乎和人间的城镇市集毫无差别。
不久前还冷得披着狼尾毛披风的傅明霜,此刻居然感到额上出汗了。她仰头往空中一看,竟有一轮炎炎烈日悬挂在天幕上,照耀着这一方狼族世代繁衍聚居的天地。倘若不是手中还挽着那一张厚厚的狼尾毛披风,傅明霜恐怕都要忘记自己现在身在北国至北的寒极地带。
天地间的造化确是鬼斧神工。这一座洞穴在傅明霜看来,简直是具有隔世的功效。山洞的那一侧是一望无际的酷寒冰原,这一边竟然已是烈日当空的繁华狼都——狼人一脉真正的发源地。
“欢迎来到狼都,人类女娃!”狂突然绕到傅明霜身前,高举起他的拐杖嚎叫着。
傅明霜委实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狂又用诡异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傅明霜身旁的群狼,发出瘆人的冷笑:“而你们——狼都的罪徒,也恭贺你们重返乐土!祷告吧!祈祷狼母宽恕你们,让这个高贵种族的荣光重新光照你们的身躯和灵魂!”
群狼都在狂的冷笑声中羞愧地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与抵达狼都前的兴奋形成鲜明的反差。每个人都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有傅明霜被蒙在鼓里。
“好了,既然回来了,就去面对吧。”老祭祀的话稍微给了群狼继续前进的动力。
紧接着群狼又不约而同做了一件让傅明霜看不懂的事情。他们全都从布袋里掏出一截早就准备好的红绸丝带,然后绑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每一位都是如此,包括族长、祭祀,也包括狂。
“走吧。”金鬃毛族长发出一声近乎悲怆的指令。一路风尘仆仆的狼人队伍和傅明霜终于正式踏上的狼都的土地。
进入狼都市集之后,傅明霜才越发感觉不大对劲。首先是队伍中的狼人们全部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好像他们都是正在游街示众的囚犯。接着是街上所有的狼人全都看了过来,但没有一个人的眼光是温和善意的,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写满了疑惑和愤怒。
刚才还喧嚣热闹的市集一下子寂静了,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愤懑的鼻息。
突然,一个被抱在怀里的狼人婴孩放声啼哭,打破了这诡异得让人窒息的寂静。
街市上瞬间又好像沸腾了一样。谩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把傅明霜和她同行的狼人小队淹没。
进入傅明霜耳朵里的骂声五花八门,骂什么的都有,但有一个词听着格外刺耳,频率也比其他话语更多。
傅明霜警惕地竖起小耳朵仔细再听,没错,那个使用频率最高的骂声就是:“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