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烈日晒得傅明霜几乎晕眩,而她的身体和意识一样都感到很乏力。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好些个虚幻的画面。傅明霜一时看到自己十来岁的光景,跌坐在村子口的木桩旁,孤零零一个,而远处是簇拥着族长女儿的一帮村里的孩童。一时又见到她正坐在落樱谷的花海中,身旁是沉吟不语端坐着的仙师名镜轩。
傅氏村庄里的生活,她铁定是回不去了。但落樱谷的生活,只要傅明霜愿意,她知道自己还是可以回头。名镜轩还在等着她,只因为她极有可能是他死去的天神老婆。
傅明霜眼下的身份尴尬,她本是带着雄心大业来的,却撞伤一个吃素又一心与人类和睦共处的狼人君王。英雄无用武之地,就像她手中提着的爆破灯笼一样,明明有强大的能量却只能被摆放在房间里收藏。爆破灯笼不会放抗,傅明霜却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
重回落樱谷跟着清心寡欲的名镜轩修仙学道,傅明霜是万万不肯的。离开狼都,再寻觅新的合作者么?傅明霜沉思着,她依然觉得狼人是她最佳的合作伙伴。
傅明霜眼前最大的障碍,无疑是那位对崇尚人类文明的素食狼君。
“除掉他?”傅明霜心中不是没有打过这个念头,只不过若由她这个人类来做此事,一定会引发物种之间天然的排斥,狼人们会把她撕成碎片。
“也许狼族需要改朝换代了。”傅明霜心里已经得出结论。她现在需要一个协同者,而且她知道这个人马上就要找上她。
“明霜,可找着你了!”老祭司从树后走了出来,挨着傅明霜坐下。
“您来得真快。”傅明霜笑答,明明一小时前他们才一同去面见过狼君。
老祭司头上裹着深蓝色的头巾,遮蔽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深邃狡黠的一双狼眼。他用极低沉但仍露着慈祥和温情的声音说:“见君之后老夫就想找你,但还有些事需处理,才先匆匆分别。”
傅明霜微笑不语,心中明白,老祭司明明是不想引人猜疑,才在宫邸前告别,过了一个小时才再来寻觅自己。
“见了狼君,感想如何?”老祭司道,“明霜你想必很失望吧!”
“是有失望,只是对狼君一人的,并非对整个狼族。”傅明霜答。
“哦?哈哈,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老祭司道。
“您没有看错人,我却看错了人。”
“此话怎么讲?”
“我原以为祭祀不过是过问星辰占卜吉凶问卦,想不到有的祭祀却比族长君王之流,对政权更加感兴趣。”傅明霜道。
“嘿嘿,彼此彼此。明霜乃是人类少女,不喜爱女红织布种田养花,却主动提出与狼族联盟攻打人类领地,也是大大有别于一般人了。”老祭司道。
“那祭祀可有办法说服你们那位素食的狼君?”傅明霜狡猾地把难题抛给了老祭司,虽然她心中早知道这是一道死题。
老祭司轻摇狼头,哀叹起来:“狼君生性就不是帝王的材料,比起先王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傅明霜沉默不语。
老祭司用锐利的目光望向傅明霜,刚才的哀愁情绪瞬息化为乌有。
他什么都没说,但傅明霜从他老迈的眼眸中分明看到了四个反叛的字:取而代之。
要推翻素食狼君,傅明霜和老祭司需要推举一位新的狼人君王。老祭司年纪老迈又担任祭司一职,无非兼任王权。金鬃毛族长则是他们选中的身强体壮又具有王者风范的狼人,当然最重要的是,金鬃毛族长认同傅明霜开疆拓土的大计,而且对现任狼君心怀不忿。
在老祭司的讲述下,傅明霜终于知道,原来这金鬃毛族长是狼人母亲与金毛雄狮媾合之后的产物。因为狼人本来就是狼与人类杂交之后诞生的混血物种,狼族本就对血统一事耿耿于怀,而狼人再与狮子杂交,生出血统更加复杂的后代,这在狼人看来等同于搞乱血统,所谓“杂种中的杂种”,因为金鬃毛族长在狼族中一直抬不起头来。他从小就比其他狼人拼搏努力,才换取到一些认可和尊重,甚至一度得到老狼君的当众褒奖。无奈素食狼君上位之后,却无端端嫌隙他那杂交出来的金毛,不断在公开场合讥笑讽刺,因为一些小事就将他和犯事违规的狼人一起驱逐出了狼都,让他去到遥远的北国边境当族长。
而狂,这位一度居于高位的狼都的大将,曾经追随上一代狼君开疆拓土,立下战功。很遗憾他鄙夷人类的思想与素食狼君对人类文明的推崇大大相左,更因为公开支持金鬃毛族长而被认为是与狼君作对。狂身怀一颗对狼族赤诚的忠心,也被素食狼君找借口驱逐出了狼都,内里上不过是狼君单纯不喜欢他而已。狂被流放在外数年,重归故土时连家中的爱妻都已经守不住寂寞而红杏出墙,算是断了他最后的牵挂和犹疑。
“狼都守卫松懈,杀死素食狼君轻而易举。而金毛族长和狂也都容易说服,我已经暗中命令那些狼人小卒四处搜罗暗访城镇中对狼君心有不满,还有不愿意屈居狼都想要效仿先王开拓疆土的有志狼人。看似平静的狼都,其实暗中已经悄然形成一股势力。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老祭司说。
“什么问题?”傅明霜问。
“初入狼都时你也看见了,臣民受狼君的影响,也跟着叫金毛为‘怪胎’。我们要推翻素食狼君,继而把金毛推上高位,如何让狼人真正接受这位新任狼君,爱戴他、敬仰他呢?”
“让狼人接受杂交的金毛,等于让他们直面自身是杂交物种的事实。”傅明霜道。
“对,其实老夫心内早有一法,这就一定要靠明霜你来实现了。”
傅明霜心想:“果然这老狐狸一切都计划好了,倒看看他要我做些什么。”
“祭司请讲,我当然也要出力才行了。”傅明霜笑答。
“请随我去一个地方,那是我们狼族一脉的圣地源泉。”老祭司说着就立刻起身。
傅明霜提灯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