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一路再无言语,万层石梯已过,天玄峰作为逐峰之首的面貌也浮现在了莫言的眼前。
不同于登仙梯给人的飘渺仙意,空旷又巨大无比的演武场给予刚过登仙梯的人以一种强烈的肃杀之意,令人不由的产生敬畏之心。
天玄峰之所以为逐峰之首,除却他的地理位置,更为重要的是掌门所在的凌空阁正处于此,路过巨大无比的演武场之后的就是凌空阁。
不似登仙梯的飘渺,也不似演武场的肃杀,凌空阁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太过寒酸,实在有些配不上这集灵秀于一身的凌空岛,但上至掌门下至派内杂役似乎都没有这个自觉。
正殿之上,莫言随同青年,一同参拜了天玄散人。
貌过古稀却不见一丝老态,肤色红润无一丝皱褶,神情平淡,无悲无喜,白发束髻,一丝不乱,身着寻常灰色长衣,这便是凌空掌门——天玄散人。
偷偷打量着平淡的仿佛一如自家师傅的莫言,玄衣青年不无无奈的想着,似乎比起自己,眼前的莫言更像是天玄散人的徒弟。
这般的想法刚过,玄衣青年额头冷风一阵,饶是他结丹后期的修为都躲闪不及,一声脆响,玄衣青年只感头晕眼花,疼的只咧嘴,可还没等他叫疼,就听见自家师傅发话了。
“江寒,你且去吧。”
不爽的瘪了瘪嘴,马马虎虎的拜过自家师傅后,就头也不会的跑掉了,对于这种在一个刚刚筑基的后辈面前丝毫不给自己留面子的师傅,名为江寒的玄衣青年还真是无语到家了。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就余莫言和天玄散人两人,似乎是为了今天的对谈做过准备,偌大的大殿内外连一个杂役门人弟子都看不见。
平淡的对视着,一者站着,一者坐着,一者身为派中之掌,一身修为高深莫测,一者身为弟子,不过刚刚筑基,这般对视,与礼法不合,更与铁则不合,只是这两人似乎都不在乎这世间俗礼。
“可好?”
尽管语气平淡,但也很难想像,这般熟络的问话是出自一派之长天玄散人的口中,而他问话的人不过一区区的刚过筑基弟子。
“九年筑基,很好。”
或许江寒所猜不错,比起他来,眼前的莫言更像是天玄散人的弟子,一如他的平淡,莫言也只是平淡的回答了。
“可怨?”
九年筑基,听起来风光无限,但其中艰辛,天玄散人倒也是能知一二,尽管他早已知莫言天资绝世,远不止此,只是这条路她是否想走,倒在这一刻,天玄散人却是有些怀疑了。
“九年前我本该死,如今我却活着,何怨之有?”
可怨?
怨,我又能怨谁,话虽是答给天玄散人,却又是对自己所说,平淡不复,腰间的蓝玉酒壶被抓起,打开酒盖,狠狠的灌了一口,辛辣无比,一口火热,强忍着一口吐出,生生的咽了下去。
随便的找了个椅子,莫言就那么一屁股做了上去,酒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口中灌了下去,她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一年的压抑,使得原本心神就未完好的她更加扩大,她需要发泄,至于后果什么的,在那一刻,她不想了,一切与她无关。
原本的坚持,原本的平淡,终于在天玄散人的那句可怨下崩溃。
怨,她如何不怨。
九年前她不过是平常人家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只因她天资卓越,无师自通般的吸引着徘徊于天地之间的灵气,终遭邪魔窥视,杀其一家,而当她以为将死之时,天玄散人及时出现并救下了她。
年幼无知的她自是对天玄散人感激至深,并随他回到了凌空,虽然因尚无弟子恐掘其脉而拜在了太初门下,但她对于天玄散人的救命之恩,却是丝毫不敢遗忘。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修为的增长,她却越来越惊恐的发现,当日袭击她家的邪魔不过刚刚练气修为,以天玄散人之修为又怎会只来得及救她一人,而救不下她的父母?她越是给天玄散人找诸般借口,就越是痛苦不已。
所幸其师太初,从中开导,悉心教导下,却是给了莫言一个愉快而又正常的童年,只可惜好景不长,太初冲击合体期时,心魔入体,灰飞烟灭……
到如今,那一声可怨,倒是把尘封已久的毒蛇撩醒。
静静的望着,别人或许不知道握在莫言手中的蓝玉酒壶的意义何在,天玄散人倒是清楚的知道,于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任由她发泄着,关于她所想的,所猜测的,所不敢相信的,他懂,只要时机成熟,她问,他便答。
酒水已经喝干,便没有了继续放纵发泄的理由,将酒盖盖好,将蓝玉酒壶收好,挣扎着站了起来,并不运气将酒劲排除,她宁愿被人看到她的狼狈,也不愿看让别人到她的掩耳盗铃。
“派内之比……”
“太初有我。”
原本一年之约所要谈的就是这些,来前无数的想法,无数的话语,或许是因为酒劲的原因,莫言忘了,将诸般准备统统忘了,就那么干脆的打断了天玄散人的话语。
然后,莫言笑了,这一年以来,她第一次笑了,笑着,踉跄着走出的大殿……
可怨?
大殿之内,天玄道人,笑了……
何尝不是自问,怨了又如何?不怨,又如何?天意如刀,就算有流云策,卜得先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