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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星星

万喜的身子骨不能说十分柔弱,平日里并不常生病,但自从重新活过,每日里殚精竭虑地想着保全田家,心里本就有一股子的火,又在大日头底下跑来跑去,火毒更甚,回家后不能休息,跪祠堂又着了风寒,里外夹击,任是铁人也抗不住。

万喜从祠堂出来,回到冷梅园就病倒了。请大夫来看了,说是劳了神又受了风,下了方子让去抓药,万喜看了方子,叫了大夫过来,道:“这方子太温和了些,求大会赐些猛药,将这病一下子除了罢。”

听着万喜如此说,大夫吃惊不小。大户人家的女儿都爱惜身子,有病时最是讲究既要治标又要治本,这其中最为看中的是治本,是以下的药多温良,以培元固体为要,何时像这位小姐,竟是一下子就要好……居然自己要起“猛”药来了。

大夫倒是另有方子的,好的快,但是对身体有损。眼前这位小姐娇滴滴的,大夫不忍心将“猛”药开与她。万喜见大夫犹豫,笑道:“没事儿的,方子您尽管开来,吃出事来,我决不找您麻烦就是。”

她如今哪里有时间生病?静养,在榻子上卧个三五七八天,外面的事就全都凉了。

要办事儿多,她是个生不起病的人,她得立即就好。

大夫见万喜说的坚定,只得另开了方子,大夫走后,万喜强迫自己吃了小半碗粥,又喝了一大碗药,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睡了三个时辰,中间田老爷来看了三四回,见万喜未醒,也没吵她,只是在床边静静坐着,谣儿进来换茶,就见田老爷望着窗外的香椿树发呆,又或者看着小姐的脸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小姐翻身勤了些,似乎要醒。田问山却起身,说乏了,要走,临走时对谣儿道,小心侍候你们家小姐,让她这几日在园中静养,不用到前院去请安了。

谣儿答应了。心想老爷也是奇怪,一天都在等小姐睡醒,小姐快醒了,他却又走了,那这一天的死守又是何苦?

田问山才走没多久,万喜就醒了。发了一身的汗,人跟水里捞出来的似的,不过脸色看着好了不少,谣儿知道万喜是个爱干净的,急急烧了水过来,侍候万喜沐浴,等沐浴罢了,才又摆上些梗米粥、小咸菜之类适合病人吃的清淡的东西,服侍万喜吃了。

万喜自是觉得精神好了不少,立时叫了采明进来,拿了些碎银子给他,让他去和老爷身边的书僮济德攀话:“这两锭碎银子,一锭是给那济德的,一锭是给你的,有一件事儿,你务必在济德那里问明白了,就是昨天昆山会的张执事过府,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老爷都有什么反应,我说的这些,你可记清楚了?”

张举初那人行事阴损,万喜推断,那人断不会只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轻易将老田家的茶份子归还,不知他会使何种手段出来反击?万喜惦记着这事,是以派个包打听去探前院人的口风。

采明接了银子,高高兴兴地回道:“这事儿有何难?看我采明出马,一个顶俩,立即就给小姐您打听了来。”

猴模猴样的,惹得万喜笑道:“小心些,别让老爷看见你。”

“知道了。”采明应一声去了。

这一通事儿做下来,外边天空黑蓝,星辰隐现,天已将黑,谚儿掌完了灯,问万喜道:“我这就去把园门关了吧?”

万喜摇头:“先别关,我这睡了一天,精神正好,这会儿子又不冷不热的,极是舒服,你将那堂子里的那套竹桌竹椅给我搬来,就在廊前院多点几盏灯,将院子照亮了,说不定能照出个什么物事来。”

谚儿一愣,旋即想起那位裘四少爷说要拜访的话,明白万喜这是要等那位,立即按万喜说的,将堂子里的东西都移了出来,又将能用的灯全点上,将雅舍前照得亮堂堂的。

万喜去里面换了件白色的襦袍,也不扎丝绦,头发简单地用白色的头巾束住,又戴了个白色绣如意纹,当中缀宝石的抹额。在雅舍前一坐,执了把小团扇子,慢慢扇着。

谚儿沏上茶,万喜微啜了一口,举目看满天繁星。她倒想起小时候,裘夜翎跟她说过,星星都是神仙,他娘呢,就是其中的一颗:“我娘在天上做神仙,你瞧,就是那颗。”彼时小小的裘夜翎如此指着黑蓝的苍穹,叫嚷着。

小万喜和小左辰仰起脸来,看到他的手指向北天门闪闪亮的那一颗。

“你的娘是神仙,那我们的娘呢?也是神仙么?”左辰每次都会这样问。

“应该也是吧。你们瞧,我娘旁边的那颗星,就是发蓝光的那颗,应该就是你们的娘。”裘夜翎很认真地跟他们点着头。

“你胡扯。”万喜不饶他:“你怎么知道哪颗星是你娘,又凭什么说哪颗星是我娘。”

“那颗真的是我娘,那颗星叫天喜,我娘的小名儿也叫天喜,我们家的丫头都说,我娘在我们家时,那颗星根本看不到,后来我娘没了,天上的那颗星才亮了,才能看得到了。你说,那颗星不是我娘又是什么?”裘夜翎歪着嘴,很大声地固执己见。

“那为什么你娘旁边的星就是我娘?”万喜苦追不舍。

“因为我们在一起呀,我们是好朋友,你娘和我娘,当然也应该成为好朋友,好朋友都应该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可以说,娘,我们过得好着呢,你别挂着。她们一起就可以说,翎儿、喜儿、辰儿你们要好好的,好生吃饭,好生读书,好生休息,如此,她们才能放心。”小小的裘夜翎做着小小的论证,不容置疑。

一番话说的左辰极是高兴,“姐,我喜欢我们的娘和翎儿的娘能在一起,也喜欢我们三个能在一起。”

仰望星辰,万喜的泪突然掉了出来,无声无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还以为是雨,伸手去摸,才知道是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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