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自己的手掌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雪籽胸腔剧烈的起伏却呼吸不到一缕空气,身侧昏黄的烛光随着自己被拖拽不停摇晃,眼前阵阵发黑,心里忽然产生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就连当初被李诚围捕受伤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念头:我要死了。憋死的。雪籽在心里嘲笑自己,一代神偷的徒弟竟然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暗道里被一个连面儿都没见着的人闷死。可悲可泣!想起师父来,徒生不甘。如果有命回去定要好好开导师父,再不把御空术和雁步传给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欺负死。就比如……现在这样。说起来,如果师父知道辛辛苦苦带大的徒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家地底下,会很心疼吧,说不定会大哭一场。雪籽迷迷糊糊的想着,脑袋仿佛被塞满了棉花混沌不堪,想着师父知道自己死讯后一脸不能接受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笑,而被紧紧捂住的嘴唇却做不出任何表情动作,只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折射甬道内昏暗的温度。
明明想笑,怎么哭了?
身后人身躯一震,捂住雪籽口鼻的手迅猛撤开。还没来得及反应,失去禁锢的雪籽已开始贪婪的大口喘气,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感受到重获自由的美好,雪籽已被人一个翻转,后脑悄然抵在石壁上,嘴巴重新被捂住。
雪籽看着眼前凝神屏气正对着自己的男子,先前的恐惧瞬间消散在他古井无波的黑眸中,一声惊呼湮没在他宽大的掌间。
沈孑!
柔软的薄唇微张,摩挲男子因常年握剑而起的薄茧,微妙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震,一直以来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如月下潮汐冲刷着自己本就不平静的心田。
这个人,原来不止眼神冰冷,手也很冷。
掌心柔软****的触感和喷洒在掌缘温热急促的鼻息让沈孑蹙起眉头,他缓缓撤去扶在雪籽腰间的力道,竖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唇间,直到近在咫尺的女子明了的眨巴眨巴水灵的大眼睛才放开捂住她的手。
雪籽张了张嘴正要询问,话到嘴边却被沈孑的蹙眉直视堵了回去。那是一种毫不遮掩的探究怀疑的目光。让雪籽哑口无言。是啊,谁会相信一个不是很熟的朋友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家密道里呢?他们算朋友么?还是,只是简简单单的认识?
沈孑看着雪籽脸上的陡然阴霾,并不在意,淡淡瞟了一眼石室那侧的暗道,抓着她的手臂来到一扇石门前,随脚一踢,石门大开。沈孑放开雪籽,看着她指了指石门中的幽暗便头也不回的朝着石室走去。
雪籽愣愣的回不过神,盯着沈孑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笃笃的脚步声回荡的幽暗甬道。
他居然就这样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可疑人离开!
然而……
“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带人进来!”沈霆傲浑厚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威严震慑的雪籽倒吸一口寒气:终究是被发现了。
沈孑却是若无其事,轻蔑浅笑,看着昏暗中魁梧肃穆的沈霆傲缓缓道:“是啊!这是什么地方?沈大门主竟然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混了进来,长久未觉。”沈孑笑着靠近沈霆傲,冰冷的气息尽数吐在他紧绷隐忍的脸上,“什么时候开始,这四门重地什么人都能进了?”
沈霆傲冷哼一声,似已习惯了沈孑的冷嘲热讽,虽愤怒,却只是稍稍回头示意了一直立在其后的方振夷。
方振夷身影一闪,化作一道黑影转入甬道转角。烛火随气流忽明忽暗,已经踏入石门的雪籽惊觉,凝神戒备。幽暗中,黑影乍现,方振夷挡住雪籽去势,尚未立定,气贯双拳,砸向雪籽门面。大力涌至,看似拙朴的招式气势磅礴如山倾,雪籽忙不迭向石门外退去,借着门扉一转身,堪堪躲过方振夷全力一击。“嘭”一声巨响,石门应声化为碎石。
雪籽狼狈的呼出一口气,脚下不作停留,足尖轻点,柳腰轻扭,踏着轻盈舞步,曼妙身影已立在一丈开外。一丝诧异划过眼底,“轻歌曼舞”,方振夷几不可闻的呢喃一句,单手成爪直逼雪籽。还未等雪籽站定,方振夷钢铸一般的手已扣住雪籽咽喉,气力霸道,逼得雪籽大步后退,做不得任何反抗硬生生撞上转角石壁,疼得她冷汗涔涔。
众人出了石室,看到眼前情景,不由大惊。沈漾惊疑不定看着被一招锁喉的雪籽,最终将视线落在闷声蹙眉的沈孑身上,丢了一个“什么情况”的眼神过去,结果沈孑却一脸“与我无关”的错开身子进了石室。
方振夷扣住雪籽,与沈霆傲对视一眼,提留着动弹不得的雪籽进了石室。
后背一轻,雪籽便被重重的摔进一把太师椅,坚硬的铁梨木差点没把她撞散架。雪籽捂着几乎被掐断的脖子一阵猛咳,倔强如她,硬是将喉头泛起的咸腥堵了回去。她看向众人,心中所想却是待遇还不错,没把我直接丢地上。苍白的嘴角挂着僵硬的笑一阵得色,自己也能让这些深不可测的人露出如临大敌般的神色?
“你是什么人?”方振夷满目阴鸷的盯着雪籽冷冷开口道。
雪籽一滞,下意识的去看沈孑和沈漾,心顿时凉了半截。沈孑抚摩着墨玉,注意力压根就不在自己身上,哪有半分相识一场的样子。沈漾只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眼中疑虑一览无余。呵,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如此足矣。
雪籽强压下心中愤懑,收回目光,冷静回视方振夷,:“我是谁不重要,丢在人堆里你们谁也找不着我。”视野中的熟人沉默依旧,“我说我不小心路过此处,你们信么?”两个人都没有实际反应,一个目光放空,一个低头不语。烛火温暖,心里却冷得紧。
“姑娘,”杜酩微笑着走到雪籽跟前,“不是在下不信你,只是,你说的话实在没有可信之处。”
雪籽一愣,秀目圆睁,万千思绪从脑海奔腾而过,她揉揉眼睛确定他身上的玉和杜酩的一模一样,最后默默的看向他身后的顾嫣然问道:“你相公,好像跟白天长得不太一样?”
杜酩显然没有料到雪籽参加了她的婚礼,心下一惊,正欲开口,顾嫣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雪籽中间。
“什么不一样?”顾嫣然冷冷开口,目光凌厉瞬也不瞬的盯着雪籽。后者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狗腿道:“没,没什么。”余光瞟到杜酩手中的肉色皮具恍然大悟。雪籽觉得自己掉进了云层里,看不清摸不透,可是身边所有人都敌视自己质问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雪籽沉默的仰天长啸。
沈霆傲有些不耐地逼视雪籽,寒声道:“什么人派你来的?”雪籽闻言皱起眉头,视线环着石室扫视一周最终落在碍眼的沈霆傲身上:“你们有什么秘密值得别人派我来偷窥你们?”她特地将“我”字拖长,言语间满是任性的挑衅。
沈霆傲目露凶光,上前一步逼近雪籽却被身后方振夷拦住。方振夷袖间五指微曲成爪,骤然抬起向雪籽发难。雪籽一惊,暗骂他老狐狸,身体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向后仰去。还未着地,雪籽反手撑地,踢开木椅借力向后退开。方振夷不紧不慢挥掌追上,招式拙朴,长驱直入却看不出任何破绽。雪籽只觉大力涌至,掌风雄劲刮面生疼,她不敢硬接,只得在方振夷拳掌间左支右闪,渐渐被逼至墙角。
方振夷直视雪籽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依旧长拳直入。雪籽贴墙而立,退无可退,只能咬紧牙关,迎拳而上。就在大家都以为雪籽就要被方振夷毁容的时候,她忽然身形一错,以毫厘之差让过来拳,柳腰后弯一扭翻身,已躬身逃出绝境。雪籽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在场众人皆惊,只是在后仰的一瞬间,雪籽分明看见方振夷阴沉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无比瘆人。
沈孑冷眼观场,在场的人都看得分明,方振夷只用了三分力。她不会有事,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出手,只是握着墨玉的手还是不自觉的紧了几分,面色如常。在这里,知道了太多,终究活不过明天。
“这一招一式你倒是融汇的不错。”方振夷语气淡淡,却透出一种欣慰?原来会说话啊!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后继有人的意思?
“盗奇生是你什么人?”沈霆傲看着雪籽追问道,见她脸色茫然,又淡淡补上一句,“小燕步,学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