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达补一口酒喷到地上，翰骨刺只当没看见，又道：“走到后来，我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成一条条的，到处捆疙瘩，哪些布条才挂在身上。最后眼花得看不清，手笨得像牛蹄，活物都捉不到了，我只能趴在地上啃草吃。”
现场压抑到极点，早没了开始时活跃的气氛，还好翰骨刺语气一转：“后来我被上山挖参的爷俩儿发现，那爷俩儿都是好人，拿出带的干饭给我吃，还把我带下山。我找到伙伴，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
“肚子憋得鼓鼓的，用上吃奶的力气，也拉不下屎来。”
大伙哈哈大笑，翰骨刺却笑不出来，他拉着脸道，“实在没办法，有相好的兄弟给我拿手抠，就跟往出抠驴粪似的，都是咬得半碎不碎的草。我下面那血流得呀，兄弟们都流泪不敢下手了，被我们大哥一脚踢开，他才又给我抠……”
“你们的大哥……？”
乌达补跟粘罕眼望翰骨刺，翰骨刺瞪了两人一眼，没有吭声，乌达补还不不依不饶地问：“你们的老大，不是四夫人？”
“喝酒吃肉，酒肉堵不住你们的嘴？”
任杰真的生气了，狠狠踢了乌达补一脚，骂道：“木头脑袋，没听翰骨刺说是他们的大哥？你不会连公母都分不清吧。”
毕竟是宗翰与阿不奇知道得多些，阿不奇喝了口酒，看似不经意地问：“曾听人说，你们做强盗时，得到过一笔数目不小的财富？”这事不仅任杰听见稀奇，乌达补与粘罕也感吃惊，翰骨刺没事人似的，反问道：“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记不起来了，总之哪里听过一耳朵。”
翰骨刺望着任杰笑，“这事你们最好问主子，四夫人连人都是他的，有没有财富，主子最清楚。”
皮球竟然踢到了任杰脚下，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都望过来，任杰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索性“哼”了一声，岔开话题：“说哪儿就说到哪儿了，还说你做强盗时的事，我挺爱听。”
翰骨刺叹息一声，颇为感慨地道：“爱听谁都爱听，没做过强盗，不知道强盗的难处。回想哪几年，我每天闭眼睡觉，都不知道眼睛还能不能睁开，真是脑袋系在腰带上。所以归到完颜部，兄弟们都很知足，不想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翰骨刺的话对粘罕等触动很大，任杰考虑的却跟他们不同，借机向翰骨刺保证：“放心吧，我不会让兄弟们失望的。”
“那我们兄弟的性命。就都交给主子了。”
“酒碗来了。”金十九抱着几只木碗跑过来。
“来得好！”
人手一碗酒满上，任杰跟翰骨刺酒碗碰酒碗，狠狠地撞击在一起，一碗酒只有半碗喝进肚。任杰又跟宗翰、阿不奇、粘罕、乌达补每人碰了一碗，他便略微带些醉意，指着阿不奇道：“阿不沙叔叔待我不薄，乌古乃永世不忘。阿不奇你是阿不沙的弟弟，我也不会亏待你，等五长老答应手下的奴仆脱籍，我就让你做谋克统帅他们。”
“主子……”
阿不奇望着任杰，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任杰借着酒劲拍拍他的肩，“别让我失望，别给你哥哥丢脸。”
“我会的，主子。”
一坛酒喝光了，好吃的肉也啃得差不多了，这些人还都围着不愿意离开，无奈天气不作美，北面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雪了。任杰招呼几人各自行动，收拾战场打道回府，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果然飘起了雪花。
任杰先让人找来阿里白，让她赶快给找间空房，空房找出来后，任杰指挥几名强壮的奴仆把那只麋鹿抬进去。阿里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确认这屋是给鹿住的，她气得踢了任杰一脚，“急巴巴把我找来，就是给只鹿找窝？”
以后还要麻烦你，每天找人给它喂草。”
“没事找事。”阿里白气骂，“养几只牛马还能干活，这东西养着有什么用？横竖将来是一刀，不如现在就杀了，免得麻烦。”
任杰不理阿里白唠叨，让人找来牲口套车用的套引子，给鹿套在脖子上，套上去任杰觉着有点大，又取下来找人去修改加工，改到原来的一半大小。“真麻烦。”阿里白嫌麻烦转身离开，任杰也由她去了。
套引子很快就改好了，任杰给麋鹿套上觉着正好，这才拿绳子捆住套引子，把绳子的一头系在屋里的木桩上，然后任杰亲自给麋鹿松绑。任杰怕麋鹿的四只蹄子捆得久了，再给捆残废，还好，绳子一松，麋鹿挣扎几下就跳起来，撒开四腿到处乱跑，可惜它被套引子套着呢。
“去找来草了水来。”
很快草和水都找来了，任杰亲自送到麋鹿身边，那东西“噌”地一下便逃开了，任杰笑了笑将水、草放下，吩咐那几个奴仆：“没事常过来看着点，有什么不对就去报告我，千万别让绳子把它缠住。”
奴仆们齐声答应。
然后任杰带着翰骨刺送的那条狍子后腿，来到阿不沙家，阿不沙还爬着起不了炕。任杰问候了阿不沙的伤情，又嘱咐他和家人，本来喝高了舌头不好使，还啰里啰嗦地挺能说，磨机了很久才离开。
回去任杰又去看了下麋鹿，那家伙居然还不吃喝，任杰心道，“看你倔到什么时候。”然后顶着风雪来寻阿里白，丫头俊哥说刚被没里野夫人请走，任杰转身又来去没里野哪儿。
任杰来寻阿里白，是还惦记他的哪些个木头，不让阿里白乱动，他有用途。正经任杰更记挂没里野，他很好奇阿不奇讲的那笔财富，这么大的事，没里野怎么就没跟他提起过？匆匆来到没里野哪屋，人家姐妹仨儿炕桌前都吃上了，似乎吃的也是狍子肉，并没有给任杰留位置，没里野还道：“吃饱了一边歇着去。”
“谁说我吃了？我中午饭吃了。”
任杰脱了鞋就往炕上挤，阿里白斜他一眼挖苦道：“又拿我们家东西献殷勤，居然连顿饭都没换回来？”任杰抬头看了看嫡保真，嫡保真低头专心吃她碗里的肉，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任杰明白怎么回事了，三个老婆肯定生气了，怪他又把东西拿去送人。任杰笑道：“你们这不也有的吃吗，山里的东西就是尝个鲜，乍吃还行，吃多了倒胃，还不如送出去得个人情。”
“嗨，滚一边儿去。”
阿里白把任杰伸过来的筷子打歪，不让他夹肉，还无情的数落，“你得人情，我们得什么了？真正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在外面吃腻了，我们在家还望眼欲穿呢，好不容易没里野姐姐得人惦记，我们跟着沾光，你少来占便宜。”
“嗯，这个给你！”
没里野把一碗粥蹲到任杰跟前，“中午吃腻了，晚上清淡些。”然后回头招呼嫡保真跟阿里白，“姐妹们我们继续喝酒。”
没里野三人吃肉喝酒，任杰赌气望着面前的哪碗粥，屋里的气氛有点诡异。阿里白偷看没里野跟嫡保真两眼，嫡保真低头吃饭，看不清表情，没里野没事人一样，时不时给二位姐妹扯块肉，劝口酒。阿里白终于忍不住，夹了块狍子肉转身给任杰：“赏你一块肉吃，以后记着长记性。”
任杰将筷子一推，“不要，饱了！”
由没里野哪里出来，天已经放黑，任杰回了他自己哪屋，自从行过收继礼后，任杰就没回过这里。推门进去，炕沿边蹲着个人，吓了任杰一跳，细看原来是金十九，他还在给任杰烧炕。
“主子您回来了？”
金十九的语气中透着激动，任杰轻轻地点了点头，金十九跑过去将屋角的蜡点着，插到木柜上的那只木碗里。
任杰心里感动，早听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一点没错，自个处处对几个女人好，她们却每天对自己挑三拣四，还各有秘密藏着不告诉自己；只不过偶尔心血来潮，送给金十九一件皮袍，他做活都怕磨破，而且自己从来没让金十九来这屋烧炕，他却每天风雨无阻，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炕烧得了，主子你歇着吧。”
金十九转身要走，任杰喊住了他，问道：“大夫人走后，你在哪里睡？”其实任杰不可能知道金十九在哪儿睡，所以这样问，是为了不露破绽。金十九低垂下头，轻声道：“还在原来的哪屋睡。”
原来的哪屋，是哪屋？这小子，不愧是伺候我的，连说话都跟我有几分像。任杰爬上炕，命令金十九，“今晚别走了，跟我一屋睡。”
“奴才……怎么能跟主子睡一屋？”
金十九诚惶诚恐道，任杰有点不耐烦，“叫你睡你就睡，哪来这么多事？”想想自己的态度不合适，任杰缓和了语气又道，“没见我今天喝多了，你留下来照顾我，晚上睡不着还能陪我说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