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到底收着一个怎样的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陈嘉莉相似之处在于,心底的东西都不会轻易地说出口。你能感受到这个故事的情绪,却摸不着这个故事的纹理。
歌唱完了,郁结的情绪被舒缓开来。音乐自有它的魔力,像是这个现实世界的一点安慰。
陈嘉莉等了陶文一起走,推开门的时候,外面一片蒙蒙的雨。这个季节很少会有这么轻柔的雨,通常都是铺天盖地地下,将这个城市所有的角落都浸透。
此刻不用打伞,雨丝轻柔得仿佛落不下来,走在路上凉凉的,白天的热气被打压进地底。恍然间,以为回到了春雨绵绵的春天,一切都还在生长。两人就这样走着,陈嘉莉不自觉地哼起了《小默契》的旋律,一两句之后,陶文跟着唱。
陈嘉莉记不全歌词,但简单轻快的旋律却记住了,记得歌词处,她和陶文一起唱,不记得的地方,她就“啦啦”带过。
“微笑的时候会想到你,你的名字叫emily,美丽的爱情和美丽的你,和我有一点点默契”唱到这,两人相视而笑,心情在旋律与心和心的碰撞中被扬起。忘了为什么而出来,当下只有快乐占据了全部身心。
“有时候一个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有时候两个人笑着笑着,就沉默了”最后一句唱完,陈嘉莉笑了,陶文爽朗的笑声也一并响起,这笑声清脆,穿透弥漫夜空的雨雾。
“老师,你觉得我下节课可以学这首歌吗?”陈嘉莉问。
“其实也是可以的,练习勤快点,可能两个星期就能上手。”
“真的?那我下节课就学这首吧!”
“你上节课的练得怎样啦?这么快就想学新歌。”陶文笑问。
“如果你不介意,”陈嘉莉指着陶文的吉他说,“你现在把吉他给我,我就可以弹给你听。”
“可以啊!”陶文边说就边把吉他从肩上卸下,他望了望周围,看到不远处有张石凳子,他说:“走,我们到前面那凳子上去坐。”
他们走过去坐下来,陶文把吉他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陈嘉莉。陈嘉莉先熟悉了一下右手指法,然后开始以她自己的慢节奏开始弹唱,“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中间几处和弦转换得不够自然,可也把整首歌唱出来了。“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每每唱到这句,陈嘉莉的心总有点刺痛的感觉。
陶文边听边点头,等陈嘉莉唱完,他“唔”了一下。陈嘉莉着急地问:“怎样,还行吧?”陶文又用疑问语气“唔”了一下。
陈嘉莉顿时黯然了:“不好吧,我还觉得自己练得挺快的。”说完默默把吉他递回给陶文。
陶文在一边忍着笑,接过吉他,隔了一会儿,看着陈嘉莉一脸失落的样子,才笑了出来说:“其实不错了,哈哈,逗你呢!”
陈嘉莉重重拍了一下陶文的胳膊说:“哎呀!干嘛逗我!”接着自己也笑了,“想不到老师还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你那么好逗,不逗白不逗啊!”陶文自己说完又笑了。
以前其他人逗陈嘉莉,她都很难觉得好笑,反而会有点恼,可是陶文面前,怎么就那么开心呢?有一句话,忽然就从嘴边滑了出来:“老师,我还蛮喜欢你的。”说完,心忽然“扑腾扑腾”跳得奇快,眼光也从陶文身上移开了。
陶文停止了笑容,喃喃地说:“陈嘉莉陈嘉莉陈嘉莉。”
陈嘉莉眼睛一阵湿润,站起来,眼睛瞥向回去的路说:“老师,我先回去了。”一转身,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这眼泪里浸润着喜悦,那是内心涌动了许久的一句话,一份情感,一直隐藏着,已经快转化成一种内疾,脱口而出时,内心那股郁结也随之吐出来,消失殆尽。
下一秒是忧伤,因为现实来了,说了又如何呢?陈嘉莉没有勇气放手现有的,她害怕陶文并不是和她想的一样。这就是她最害怕的东西,未知的不确定。内心的恐惧啊,时时在鞭策着她要做稳定的选择。
一路疾走到河边,雨开始变得密集,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好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啊!”心里那股渴望,令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想冲回去和陶文说,我真的喜欢你。可是她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说这句话,迈出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
头顶几片树叶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滴,重重地砸在陈嘉莉的刘海上,然后顺着刘海滑到眼旁,再从脸颊蜿蜒而下。一股子的凉意从头顶直达心底,陈嘉莉掩着嘴大哭起来。生命中那些喜欢的东西,她总要硬逼着自己放手,去接受一个贴合现实的选择。
她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总得经历这样的时候。
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生活里面有股不可逆的力量推着你往前走,不管昨天是空白还是忧伤,也不管明天是否值得期待。
星期四下班后,小方在单位门口等陈嘉莉,然后一起去接堂哥。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堂哥了,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一会儿说什么好。
“堂哥是个怎样的人啊?”小方问。
类似的问题已经问了好几次,小方看来也挺看重这次的见面,他将之视作仕途里的一次重要转折,因此方方面面他都想到了。他准备了两瓶茅台,两条烟,还有一个信封。陈嘉莉看着他准备,觉得也不需要这么夸张吧。
陈嘉莉也知道自己不懂这些东西,即使心里有疑问,也懒得说出口。小方总有小方的理由,这个成人的世界还是小方比较在行。
约好六点钟在大伯家楼下等,他们俩五点五十就到楼下了。小方让陈嘉莉给堂哥打了个电话,知会他说到楼下了,他好了就下来。
俩人在车里等了大概五六分钟,堂哥就从楼道走下来。从小到大,堂哥就是陈嘉莉心目中好看的标准,一米八几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身板厚实,爱打篮球,很多女生追。他这么走下来的时候,陈嘉莉还是会觉得好看。
他们下了车,堂哥亲切地喊了声:“嘉莉!”然后看到小方,脸上有点吃惊的表情,陈嘉莉赶紧介绍:“哥哥,这是小方。”小方上前一步,伸出手说:“哥,你好。”其实他年纪和堂哥差不多,陈嘉莉听了她喊哥,心里好几个疙瘩。
“男朋友啊?”堂哥看着陈嘉莉问,不怀好意地笑着。堂哥这个笑倒让陈嘉莉放松下来,一瞬间似乎穿越了时间回到小时候相处融洽的那段时间。只是说到感情问题,陈嘉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小方说:“别站着了,我们上车吧,嘉莉你和哥坐后面聊聊天吧。”
一路上,堂哥问了小方几个问题,无外乎就是家在哪里,大学哪间,工作做什么。听到他和陈嘉莉爸爸一个单位,堂哥哦了一声,然后就没问了,转头问陈嘉莉一些近况。
饭桌上,陈嘉莉坐在小方和堂哥中间,她真不习惯这个位置,可是这是必须的。
“堂哥是省厅物资部?”小方问。
“是啊,小方你和我叔都是工程部啊?我们和工程部还挺经常打交道,你们最近是在做郊区的河堤吧?这次其实我们下来就是来看看,取取经。”
小方和堂哥开始一轮的耍太极,陈嘉莉倒也乐个轻松,低头吃饭,时不时地应着话题两边看下,笑一笑。
一番的客气话之后,小方眼神示意陈嘉莉要说正题了。陈嘉莉不太愿意开这个口,她以为小方会自己找机会说,这会儿却将自己摆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