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赫、梅嵘和陈嘉莉是初中同学,他们从初一一起之后,六年的中学时代,四年的大学生活,现在已经是十年了。大学四年的异地恋,毕业之后很理所当然地就应该要在同一个城市。程建赫在Z城念大学,毕业后决定留在Z城工作。
梅嵘和程建赫认真讨论过,到底哪个城市比较适合他们,当初有三个选择,梅嵘所在的G城、程建赫所在的Z城、S城他们共同的家乡。最终选择Z城,理由是程建赫在Z城比较有发展机会,梅嵘学的是中文,万金油专业,似乎在每个城市都可以找到一份可以填饱肚子的工作。程建赫学的是会展专业,会展在Z城发展得比较成熟,所以似乎理所当然是梅嵘来Z城。
程建赫很享受这种生活,一期展会通常是四天到五天,从展前布置到展期正式开始,每一天可能都有新情况发生,对人的现场应变能力要求非常高。每一次展会行业可能都不一样,接触到的人也不一样。程建赫所享受的正是这样一种新鲜感,从不会重复的生活。
梅嵘来了Z城之后,他们在程建赫大学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一房一厨一卫,在Z城这样的出租屋很多。一层楼里可能住了二十几户,每一户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也从来不知道旁边的小世界里住的是谁,在走道里电梯中看见了,顶多也就笑一笑。
开始需要负担房租水电,于是程建赫的心态不像大学时候那么自在,他现在更积极地接各种展会,为了维持他和梅嵘的生活,他不想让生活看起来太过于拮据。程建赫对钱看得比较重,或者说他希望可以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将钱看得轻一点,他不喜欢过需要算着每一分钱的日子。也许他在钱上的约束,迫使他在别的地方寻找自由,例如工作形式上。
这也是梅嵘的压力之一,她害怕他们为了钱而吵架。在大学期间,异地恋的他们周末常去彼此的城市,于是相较其他同学,他们的花销要多出一笔,可是家里给的伙食有限。有时接近月底时,两个人都快没钱了,家里也还未给下个月的伙食费,想去见对方又不能,这种时候就特别容易吵架。每段感情都有一个现实的刺痛点,对于程建赫和梅嵘来说,也许这就是一个。
梅嵘在毕业前就特别积极找工作,在确定了两个人留在Z城,她就开始大量地往Z城的企业单位投简历。她希望一毕业的时候,他们俩就可以过上期待中的小日子。她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毕业前就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上了轨道,小日子似乎已经开始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两人的工作性质决定,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房间里,脸对脸地,梅嵘忙得一塌糊涂,程建赫大部分时间都在玩onlinegame。禁不住地,梅嵘会想,为什么他不去找一份全职工作,就算他喜欢会展这一行,也可以去找一家会展公司,一样的工作内容。
当程建赫没活儿在家休息的时候,梅嵘就会有种莫名的焦虑,害怕他在家的时间太长,接不到工作。尤其月初缴房租时候,压力特别大。她不是不相信程建赫的能力,如果说程建赫的安全感来自于金钱上的充裕,那么梅嵘的安全感则来自于一种有条理有规则有节奏的生活,太过于自由反而有种不可预知的束缚。
但是她了解程建赫,他性格里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不会轻易就改变,他觉得freelance这种生活是最适合他的,那么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除非等他自己认识到,也许另一种生活也适合自己,比现在的更适合,他才愿意去改变。
理性也告诉她,既然程建赫那么喜欢这种生活,自己也应该支持他。
只是有时候梅嵘面对烦人的现实时,比如今天,理性一早就泯灭在怒火当中,盲目地和程建赫谈起过这个问题,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她最怕她和程建赫之间某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放在那,就像一根刺,时不时地让她反省自己,你到底爱不爱这个人。每一次,也都是回答自己,爱。
假设不爱,能经历四年的两地奔波么?假设不爱,能够为他来到Z城么?她也告诉自己,不要老想自己付出了什么,在一段感情里,付出是相对的。
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她也就任由程建赫玩他的onlinegame,她审她的稿。或者搬到房间的另一头,眼不见为净。
如果我是陈嘉莉,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吧。梅嵘想自己和陈嘉莉工作的区别,应该就是稳定二字。要说不羡慕陈嘉莉,那是假话,公务员在家长眼里,在同学眼里,在朋友眼里,都是一个美差事。
大四的时候,同班同学除了家里已经安排好工作的和考研的,剩下哪个没经历过公务员国考和省考。有些积极的同学,从大三开始就买了复习资料和练习册,课堂上桌面摊着厚厚一本红色封面书的就是考公务员的同学,那本行政测试的书一眼就能认出来。
在一个传统大学生心里,公务员是毕业后上等的选择。总之,陈嘉莉算是很幸运的,国考虽没考上,但最终省考考上了家乡的一个机关,从此就开始了大家想象中的福利好工资高工作清闲的日子,一个不留神还能升个官。
今天陈嘉莉的电话,让梅嵘又想起了稳定这个词。“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渴望稳定吗?”梅嵘和陈嘉莉说。
“你现在不稳定吗?”陈嘉莉反问。
“哎呀,以前羡慕过那些在家办公的人,觉得他们好自由。但是每天在家里呆着,好像都没有上班的感觉。家人打电话问在哪里上班,告诉他们在家里,他们都有点不能理解。而且你知道的,程建赫没活儿的时候也是在家,两个人一起在家的时候,气氛就有点紧张,不约而同地都会想到月底的房租水电。”梅嵘这么说的时候,脑子里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许是我们都不够成熟吧?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你不是开始帮你们公司物色办公室里吗?”
“是啦,但是找了好多老板都不满意。跟你说,台湾老板就是抠门,什么都要最便宜的。”一说起老板,梅嵘瞬间就活了,“他要求交通要方便,靠近地铁,有车可以直达机场,还有一些很细节的东西。每次向他汇报我都想抓狂。”
“你现在给他找了多少家了?”
“快十家了吧,估计是因为我真的对很多东西不懂吧,没达到他的要求。”说着说着,梅嵘就有点失落,过于渴望变化的时候,看到一些细微的希望就会特别自信,每每她找到一家自认为不错的写字楼向老板汇报的时候,老板的一句疑问,就将她的希望打沉。
“慢慢找吧,没找到之前,过点自由的小日子也是不错的,说不定以后自己都怀念现在的生活呢?”陈嘉莉自己倒觉得,自由一点的日子也是一种日子,她生性里有种盲目的乐观,将所有东西都先往好的方面想。
俩人胡乱地聊了几句,陈嘉莉就快到家了,于是她挂了电话。她还得想回家要怎么和爸妈交代背着的这个大包。父母估计也理解不了陈嘉莉怎么忽然就来这么一出,这和结婚谈恋爱的主旋律可离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