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真的是上了年岁,文德帝此次伤寒居然拖拖踏踏的养了近半个月。虽然是万岁,可也经不住岁月的考验。他刚精神些,太后又倒下了,看来今年是真的特别冷。
秦慕白这段日子不是很好过,皇子里他应是最差的一个,无实权,就在礼部挂了一个正二品的虚职,还被身体状态不好精神状态更是不嘉的文德帝隔三差五的挑刺儿,两人都心知肚明,那安宁宫的正主要回了,只留下秦慕白这唯一的鱼刺如鲠在喉,而太后那尊大佛还在喘气儿呢,不能连根拔起,就只能隔靴搔痒了,没事儿敲打敲打,让他认清形势。
一场风雨一场凉,这人老了,病一次,就好似会老很多。再见太后时,那人已再无半分强势之意,虚弱的裹在厚厚的锦被之中,见了杜玉漱来,还微微的睁了睁眼。替她诊脉的,居然是带上了僧帽的了空。
出家之人,脸上看不到沉重,见了杜玉漱,微微一笑,然后又跟着宫嬷出了房门写方子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反倒尴尬起来。若是刚入宫,或是刚嫁给秦慕白,那是她还会故作乖巧去讨这人欢喜,现在、、、、、、应是屋内太暖,那老妇人的嘴唇都起了皮。杜玉漱默默的倒了茶水,但又不知茶水她是否能饮用,又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杯白水,应是刚灌的开水,袅袅的冒着热气。本是想着怎样开口,却是那床榻之人缓缓的呻吟出声:“丫头,过来、、、、、”
“哦。”杜玉漱松了口气,好似踏进这宫门之后,若是有人和她好好说话不用心计她都不舒服,就好似这一刻,她好像从未被这老妇人这样瞅过——带着真诚,怜悯,喜爱。
“您,太后您,您要不要喝点儿水?”她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起来,“我,我帮你倒了白水,怕是茶水中和药效、、、、、、虽是没味儿,但您还是饮点儿,我看见您的嘴唇都有些裂了、、、、、、”
真是败给自己了,这都说了些什么啊?
老妇人反倒是露了笑,苍老的手拉了她,虚弱言道:“你这丫头,倒是,倒是不记仇。”
杜玉漱微微一笑,她倒是想记仇,可她敢么?
“哎,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老妇人一手拉着她,挣扎着要起身,杜玉漱赶忙上前扶着,又够了厚垫给她垫在身后,服侍她躺好之后,抽身给她端了热水,“温的。”
“你长得,长得可真是像她。”那人轻抿了一口,兰花指微翘,虽然这不是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不过这却是杜玉漱第一次注意到,这老妇人虽然已是垂垂老矣,但优雅不减,记得秦慕白说过,太后出身名门,这架子,一端就是一辈子。长得像她,不用言明,定是说的秦慕白的生母罢!
才说几句话,这老妇人又喘起粗气来了,杜玉漱赶忙上前帮她捋胸口顺气。方才她拉自己时那手心就有些发烫,看来是体内有热气排不出来。她虽是不喜她,可还真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何况,这一刻的她,有些无助,不由得让杜玉漱想起自己已过世的奶奶、、、、、、咬了唇,“您歇一会儿,玉漱,玉漱陪着您。”
“无碍。”老妇人长长的吐了口气,“有些话,应是说给聪明人听的。”
“哎、、、、、、当年能狠下心手刃亲兄,如今也必须受的住骨血的算计。”那人似是在喃喃自语,“都是报应,报应!”
杜玉漱不敢吱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无论那猎人隐藏的多么的好,总是会被狐狸嗅出一丝气味不过若是太后都能看出,那文德帝呢?!
“他还不够狠,因为那人是他的亲骨肉、、、、、、不过他让哀家尝了丧子之痛,哀家怎会不百倍还之?!”当冷笑爬上他的脸的时候,杜玉漱才发现,她还是她,那个天下之事尽在掌握的第一女人。
“你呀,太,太嫩!”老妇人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还去寻过那蛮丫头?!”
“回,回太后,我只是、、、、、、”
“哼!外邦贱女,入我大汉就应该懂得规矩!她可是耶律隆绪的大女儿,若是连个后宅都收拾不好那有野心的小子要她来做甚?!”老妇人眼神炯炯,好似回了魂,不过那一脸的鄙视却是让杜玉漱的心凉了半分,好似中华名族五千年,就没瞧得起过番邦外族。她是去找过安柔,只是因为那丫头让她想到自己,同样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满心的热血跌跌撞撞的努力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安柔没答应,倒是用了一句汉人的话来回她:即入爷家门,便是爷家人。
“你总是认为自个儿聪明,不过哀家倒是佩服你一件事儿,就是把哀家的孙子给治的服服帖帖的!”
杜玉漱行了个福礼,“都是太后您教得好。”别以为她听不出来那人带着刺儿的夸奖,你夸了,我就接着,反正我脸皮厚。
老妇人不怒反笑:“得、、、、、、哀家可没力气与你闲扯皮!哎,交代你几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哀家后院那狄女,若是能,还是纳了,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很多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第二,咳咳咳、、、、、、”
“想想,想想你那义绝了的生父、、、、、、”老妇人滞了言,倒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杜玉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杜致远?他不是致仕在家?最经好似安静的很啊!
“笨!他与秦慕信出征,嫡女嫁了秦慕信做侧妃,长嫡女嫁了后起的张默然,儿子跟了诚儿,还有个你、、、、、、”
杜玉漱一下愣在当场。怎么会,一直不得志的人,居然是样样占优!他每一方都有人,且几乎都互不冲突!可怜杜玉漱或者是文德帝本身还认为自己是算计着他的!老狐狸,真真是老狐狸!
“所以,莫再冲动,特别是这节骨眼儿上、、、、、、哀家定是要瞧着你们安全出了这上京才能闭眼。”
“太后!”杜玉漱的心,忽的悲凉起来。她们两人夜半卧谈时谁都不敢先提此事儿,能出上京,安全到了封地,这最大的一个坎也就算过了。
“第三件,也是哀家最不放心的。”
“哀家知你,你定会守那承诺、、、、、、但是哀家的慕白呢?哎,有些话,说开了就无趣了、、、、、、慕白的身份,无论那位置上最后会是谁,他,他都很艰难。除非、、、、、、”
杜玉漱低了头,文德帝尝了一辈子的头顶上悬着达摩之剑的感觉,下一个皇帝呢?秦慕信继位,几乎可以宣判他们的死期不远了,秦慕诚呢?那个心机很深的秦慕诚呢?翩翩君子能装多久?
“若,若真的有那日,你当如何?”太后看了她,这一刻眼里再无其他。
那日,是秦慕白下定决心那日吧?下定决心那一刻,他会如何?收揽权势?政治联姻?我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