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主推你下水的?”卫若兰看着卫若子,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居然也有三分厉杀。
卫若子躺在床上,虚弱地摇了摇头。
莫安之昨晚说得一点也没夸张。在广懿宫御花园里的贸然跳水,果然让卫若子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她初醒来时自以为是饿出来的虚脱乏力,其真实原因却是这具身体已经虚弱至极,不堪负疴。
这具躯体自幼多病怯弱,两个月前那次大病将死罹患哑症,显然病重是假,被莫安之那厮陷害是真,但既然被太医院治了一个多月都没治出真相来,想必这具身体的状况也并不是像卫若子所以为的那般乐观。更何况卫若子穿越那次,那丫原版卫四小姐可是真给淹死了的,现在这身躯又被她浸到湖中泡上大半天,那如何受得了?就算给她摊上的是一具健康硬朗的身体,也禁不起她这样再三摧残。
没死真个是她命大。哦,对啦,还得谢谢莫安之口中那神奇无比的燕窝。
卫若子醒来的时候,又是浑身虚汗,手脚冰凉,连抬个手都费力。她实在搞不懂,明明昨晚上她还能自己爬起来喝粥,夜里还能一路小跑,到厨房去开了个小灶,为毛一觉醒来,自己又成病怏怏的林妹妹了?
卫若兰此时正坐在床沿边上,怜惜地看着卫若子,柔声说道:“你不用有甚顾忌,若当真是公主与你为难,即便爹爹不便出面,大哥和二姐也定会与你去讨个说法。”
她一早便来了这屋,守在小妹床头,一直待到小妹睁眼醒转,才将悬了几天的心放了回去。
卫若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生怕这位二姐不相信似地,眼睛睁得大大地,里面全是真诚的否定。尼玛,她又不是脑子犯抽抽了,怎么会傻到把公主也拉到这滩混水里来凑热闹。卫若子很苦恼,哑巴不是一向都是小透明吗?为毛她总是那么容易就成为了事件的焦点人物?这叫她怎么才能完成逃出丞相府这个宏伟目标?
卫若兰蹙着眉头,嗔怒道:“果真是失足落水?小妹,你教我怎么说你才好?总是这般不小心,自个儿的身子,自己都不顾惜,别人再心疼,又有甚么用?大哥这次能为了你去跪金殿求血燕,下次呢?你叫他去跪谁?”
她又是心疼,又是忧心,道:“你也不想想,你若是有个好歹,爹爹怎么办?前些时你就已经吓过他一次了,安生不了几日,又……你便当真想要叫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卫若兰叹口气,看着卫若子幽幽地道:“这两个月来,爹爹为你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小妹,你若是孝顺,便该好好将身子调理妥当,不要教大家替你揪着心。”
卫若子浑身无力,虚弱得连自己都开始心慌意乱起来。她吃力地探出手,扯了扯二姐的衣袖,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她知道这位二姐小小年纪就在为这座偌大的府邸操持内务,当家管事。
她也知道这位二姐年纪虽小,管起事来却是出了名的沉稳持重全面周到。这时居然会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她的焦燥气恼,可见这几日中,二姐为了她这位脆弱易折的小妹,担了多大的心。
所以卫若子知道二姐现在虽然满嘴嗔怒责备,其实却是真心在为自己这个小妹的身体状况担心焦虑。
所以卫若子讨好的笑,笑得很真诚,很歉疚,也很,感动。
“好好养着,不要多想。”卫若水看到小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那脸上怯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殒落的笑容,心中不由得又心疼起来。她反握住卫若子的手,放缓了神色,柔声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只管放宽心慢慢养着。张太医说你湿寒侵了心肺,虚微反复。你能撑过这三日,便没甚大碍了。只是这一次,你可是将大哥吓了个狠的,前次病成那样,我也没见他像这次这般慌过。”
“那日张太医说你若是三日之内挺不过来,便就得……那时大哥虽然没有言语,但我见他那时整个人都冷了下来。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见他像那日那样阴沉过。”
卫若子深深地不以为然,心中暗道:哼,那是他演技太好的缘故。什么时候他在你面前撕下他那张假装温和的面具,你就会知道,这丫的阴沉根本就是常态呀。
卫若子轻轻笑了笑,道:“还是张太医说,内库有一种燕窝,名为金丝血巢,是凝神聚气,补血养阴的圣品。这三日若是有了这东西,你便能安然度过。只是这东西太过稀罕,便是皇家内库,也只留得那么几两,那还是留着给天家要紧时候保元续命用的。”
“大哥当时听得此话,却是不管不顾,连夜就闯了禁宫。若不是爹爹及时赶去,同他一齐跪求了皇上,恐怕非但这血巢求不来,单单就这私闯禁宫的罪名,就足够拉他去趟天牢了。”
卫若子暗自吐舌:好家伙,没想到自己晕了这么一下,莫安之这丫就籍此表演了这么精彩的一出大戏。真可惜,没赶上现场。
卫若兰轻轻叹了口气:“大哥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心中并非只念着若水,他心中是有你的。”
卫若子听得直了眼: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她倒是希望这丫心中没她,眼中更没她才好。若真能这样,她就能大摇大摆地跟这一家子纠结得乱七八糟的卫家人say“骨得白”啦。
卫若兰静静地看了卫若子一会儿,不知在心中想着什么,脸上神色变了数变。半晌,才轻声又道:“其实,二姐原也是为你担着心的。你与大哥两个,一个是玲珑剔透,一个是七窍心肝。以前我总怕你们走得太近。都是心思过重的人,大哥若真是因为怜你患哑无言,才决定与你结为连理,于你,真不见得是件好事。”
略顿了顿,她喃喃道:“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张太医说你自上次大病之后,并未好生调养,反而是忧思恐惧太过,才至损抑阳气,气血失调。故而今次让邪寒趁势入侵,令五内俱损,所以才会如此凶险。”
她忽然肃了颜色,真盯着卫若子道:“忧思恐惧?小妹,你为何如此自苦?”
卫若子垂下眼皮,躲开她的眼光,心中有些着慌。嗯,她的忧思恐惧,能跟这二姐说吗?
她能跟眼前的二姐说:其实我不是你那个七面玲珑水晶心肝的乖妹子;你那个痴恋小妹款款深情的帅大哥其实是颗定时炸弹;你真正那个聪明剔透的乖妹子,不堪做别人任意摆布任人揉搓的可怜棋子,早已自我了断香消玉殒啦;你别看这丞相府上下里外脉脉温情,看起来其乐融融美妙和谐,其实在某人的处心积虑下正岌岌可危着呢……
她当然不能说,更重要的是,她就算想说,也没办法说。
卫若兰叹气说道:“其实你就是不说,二姐也知道你心中在顾虑着些甚么。你素来话少,万事看得透透的,总爱埋着心思自已跟自己别扭。唉,这又是何苦?”
“患哑无言又怎样?难道爹爹会嫌你厌你?难道我和若水会烦你憎你?难道大哥对你的一腔心疼怜爱都是假的?爹爹和大哥可一直没有放弃为你寻医治病的事儿。小妹,你放心,终有一日,你一定能再度开口说话的。”
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特别容易动感情,反正卫若子这会儿感觉鼻子酸酸的,心中涩涩的,满不是滋味儿。面对着二姐的诚心宽解,她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只怔怔地在心中反驳道:才不是呢,那丫莫安之的心疼怜爱真的,是假的……
“你三姐是个甚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得将她那些有口无心的混帐话放在心上做甚?你只别往心里去就行。虽然她跟你不依不饶地闹着,其实心中却是将你这小妹看得甚重。你落水昏迷这几日,她不知道来瞧了你多少次,若不是我叫人看着她,只怕她早跑公主殿下那里兴师问罪去了。”
“你知道她是个烈性儿,别人越劝,她越爱跟人拗着来……你且放心由着她闹,时日久了。大哥是甚么心思,你是甚么心思,她总会明白的。”
卫若兰的脸上忽然现出几分怅然,慢慢说道:“只希望她日后若是嫁了人,这性子能收敛几分才好。”
卫若子听着这话不像是随意说起,心中一惊,抬眼直直地看着卫若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卫若兰回眼看了看她,笑了笑,道:“前些日子,郭尚书府上差人来咱们家提亲了。”
卫若子脑子里想像着那个一身艳红的女子被逼着盖红头巾的样子。心中想:看来又要有好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