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琴一边给卫若子系着披风,一边叽喳着报告。
“三小姐是被吕小将军送回来的。听说三小姐今儿跑太子别府闹事去了。老爷很生气,也没见三小姐,直接就叫人把三小姐锁楼里了。”
“老爷和少爷这会子都在前厅招呼吕小将军,三小姐一直在屋里哭闹,二小姐已经往一鸣居那边去了。”
见卫若子出了门径直便往前府卫若水住的一鸣居方向冲,香琴忙扯了扯她,嗫嚅道:“小姐,咱们还是老实点在自己院里呆着吧。您去了也不济事,反把三小姐的脾气惹您头上来,没得受委屈。”
卫若子脚下不停,只是斜了她一眼。香琴忙把头低了下去,嘴里轻轻嘟噜了一句:“奴婢真是为小姐着想。三小姐那脾气……”前边卫若子走得更急,压根没打算再继续理她。香琴无奈,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急步跟了上去。
走到一鸣居,卫若水似乎已经消停了。门上挂了锁,屋子里寂然无声。卫若兰独自站在门外,看着那把锁怔怔无言。
卫若子挥了挥手,将香琴谴了开去,默默地走到卫若兰身边。
卫若兰没有转身,只看着那门锁叹了口气,说道:“爹爹是为了她好。”默了片刻,才回过头来看卫若子:“以后你这三姐若是惹出些甚么事来,还得你多担待点。”
卫若子一怔,然后了然地摇了摇头。知道以她三姐的性子,刚刚哭闹的时候,定是又说过些类似要跟她家安之哥哥“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话。
卫若兰却眼神迷离,透过卫若子看向远处,轻声道:“小妹,二姐是不是错了?”
卫若子不知道她指的是“想当太子妃”这事,还是说“想要卫家有个太子妃”这样。居然真的做认真思考状,想了想,然后拖过她家二姐的手,在她手心慢慢地写:二皇子,不错。
卫若兰感觉着掌心轻柔的麻痒,在心中还原着笔迹走向。明了了这几个字的意思,不由苦笑说道:“二皇子是不错。”她将小妹的手就势包在双手之中,幽幽说道:“其实刚听到圣旨的时候,我心中很是舒了口气。当时心中,更多的,居然还是欣喜。”
她吐了口气,又道:“我当时好欢喜。”
卫若子眨了眨眼,然后扯着嘴角,宽慰地冲她家二姐笑了笑。
卫若兰默了片刻,突然又道:“你身子弱,你三姐又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所以一直以来,府里一些事,都是我在打理着。外边有事,爹爹也惯会先与我商量着。”
“娘亲死得早,爹爹一心只顾得上在宦海中博杀,虽然有大哥一直暗中帮持,但实则早已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家里与我们姐妹,难免会少些天伦。我身为长姐,理当要代替娘亲,将你们护得好好的。结果二姐还是无用,不仅一直无法将你身子彻底医好,你风寒致哑,二姐更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小妹,大姐无用,没有把你照顾好。”
卫若子轻轻摇了摇头,再垂首静静地听着。来这个时空,要说刚开始的心思,确实是一心只想把自己与这一家人摘得干干净净,恨不能早早地躲得越远越好。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这个二姐对自己真心实意的一番细心照顾爱怜娇宠,早已随着时间一点点,一滴滴地融进了她的血液中。她终有一天或许会逃离这个家,但这个二姐,这个三姐,想来无论她将来逃到哪里,逃得有多远,始终是逃不脱这番亲情的罢。这确是她在这个时空的姐妹。她在乎她们。
卫若兰继续说道:“如今朝中局势险恶,太子有方太傅一党尽心辅佐,登临大宝是迟早的事。而爹爹根基薄弱,在皇上没有明旨之前,实不敢早竖旗帜。但正因如此,无论今后是谁当位,爹爹总免不了因为今日的犹疑而获罪。最好的结局,怕也躲不过个告老还乡的下场。”
卫若子默默道:只怕这个“告老还乡”的下场,也是个奢望。
卫若兰苦笑说道:“我原以为,能挣个太子妃,总是咱们卫家的保障。但谁曾想,二皇子一番执念……世事弄人,天总不从人愿。”
她将眼光移到那把锁上,叹声说道:“你三姐总以为这次太子请旨赐婚于她,是我在中间捣鬼。她又怎知,太子妃便是那般好做的?那深宫从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凭她那点子心机,只怕还没怎地,便要被人支使着为他人做嫁衣了。我做那诸多努力,想的无非也是能让她逃过这一遭。结果……她若要怨我,实也是怨得着的。”
卫若子心中一堵,一时不知是何滋味,默默自问道:我设计推动二皇子来争取二姐,难道真做错了?前世家斗宅斗文看得也不少,细细想一想,以她三姐这二愣子般的性格,真嫁给了太子,确实前景堪忧啊。
卫若兰此时却看着卫若子道:“日后,卫家怕真只能指望大哥了。不是二姐信不过大哥。只是,大哥毕竟是姓莫,不姓卫。”
她盯着卫若子,认真说道:“二姐以前不忍心让这些事来烦着你。但如今,你少不得要学着多看看,多听听,多想想了。”
将手中小妹的手紧了紧,然后轻轻松开。再回头看了看那张落了锁的门,门内一直静寂无声。卫若兰最后叹了口气,终于转身离去了。
卫若子靠着那紧闭的门,慢慢滑了下来,抱膝而坐,蜷在门根上:她得好好想一想,这事儿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那段时间借着跟三姐一起出门的便利,与方含轩吕宜武之间打过几次照面。该聊的都已聊过,方含轩显然对卫若子还未死心,吕宜武自然是对她家三姐早已上心。冲着这两点,要勾搭这两货给她的逃跑提供一些便利还是很容易的。自香琴为她重新弄了只“小咕”过来后,她与方含轩后来又有了几次笔墨来往,诸事便慢慢地都商议妥当了。原本只要待吕宜武请了旨,将她家三姐娶了去,她便万事无忧。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浮云,拍屁股走人走得一定是个干脆利落。
她甚至连逃出丞相府后,怎样以她穿越客的优势,活出个风生水起肆意妄为的美妙前景都已经憧憬过了。想她堂堂一科技时代被系统的知识结构武装起来的新潮女性,总不成离了丞相府,便不能在这个发展缓慢的异时空活出一番别样的风采来。想想那些理工天才们玩穿越能搞发明造炸弹,她个普通小百姓做个豆腐卖个皮蛋什么的总能养活自己罢?
可谁知道,那太子爷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居然在这节骨眼上,想着要来娶她家三姐。我勒个去,那皇帝脑子摔了么?跟卫家做亲家做上瘾了还是怎样?一个两个的皇子,全送给卫家当女婿,他就不怕卫家积恩势大,尾大不掉?当皇帝的不都讲究个制衡么?这都把儿子们全制到一家来了,还怎么个衡法?
卫若子这里正一脑袋浆糊呢,门那头却传来卫若水的声音:“你还没走?”
卫若子一怔,心中忽然一狠。拿出刚刚顺手揣在怀中的笺纸炭笔,写了张小纸条,从门缝中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