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苏芮起了一个大早。
第一件事，她跑进厨房，舀了一碗燕麦加点大米，淘了一遍，然后放进电饭煲里煮了起来。
第二件事，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澡穿衣，整顿完毕。
第三件事，她给睡梦中的张小艾同学留了一张便签条，贴在卫生间的镜子上，简单的写着：“等我回来再走”。
办完这三件事，她抓起钱包、无纺布袋和钥匙就出门了。
周末的菜场特别热闹，拎着菜篮子的人都希望买到最新鲜的食材，回去招待家里可爱的孩子和辛苦工作了一周的爱人，又或者是周末回家探望的女儿女婿、儿子媳妇。
苏芮这个时候就夹杂在这样的人群中，她随随便便扎了个马尾，套着件浅灰色长T和蓝色牛仔裤，从这个摊位跑到那个摊位。两个袋子中的东西渐渐增多，最后撑到袋口都爆开了，苏芮看看手表，八点半。前天她跟小区门口《全生药房》的朋友打过招呼，周六八点半去拿刺五加和五味子。
“你要这么多刺五加做什么？最近工作很辛苦？还是苏伯伯在熬夜赶书？”李燕是苏芮高中同学，后来考了个医护。这个药店是他们家的祖业，开了五代了，据说是从清朝开始经营的，在这一带小有名气。陈怡最喜欢在他们家买药材回去做药膳，要是碰到一些医药方面问题就会跟李燕的爸爸李凯仁讨教，两家也算得上是世交。
“是我哥，他最近的案子比较棘手，好多天没回家了。前天见他一面都匆匆忙忙的，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估计这阵子没睡什么觉，睡也睡不安稳。”苏芮打开袋子看了一眼：“你都帮我分好了啊，太好了，谢谢你啦！我爸妈去敦煌了，等他们回来，请你跟李叔叔去我们家吃顿饭。”她往店内看看，没有看见李凯仁，只有徐阿姨在。苏芮抽抽鼻子：“你喷香水啦？”
“陈姨去敦煌了啊，怪不得有阵子没见到她了。”李燕看到苏芮身边还有两个装的满满的大袋子，就从苏芮手里的把中药材抱了过来，然后故意放大音量说：“你还有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怎么拿啊？我把你送回去吧。一大早的，也不消停会儿。”说完朝苏芮眨眨眼。
苏芮脸上立刻堆满讨好的笑，李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们出了药房门后，李燕贼兮兮的跟苏芮说：“徐姨喜欢香水，以前喷的少，这两年喷的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追。”徐姨在他们家干了快五年了，话少人又勤快，懂得也多，李凯仁对她特别满意。不过她三十五六岁了，一直都还是单身一个人，他们大家都希望她能找个好归宿。
两个人打开门的时候，张小艾正在吃粥。苏芮一刻没停的走进厨房，放下两个袋子。她把先前准备好的保温桶拿过来，盛了慢慢一桶粥，小心翼翼的擦去四周的水渍，然后盖上盖子。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鲜奶，再从刚刚拎回来的购物袋里拿出热呼呼的四个大肉包，把这些跟保温桶一起放进一个大小刚刚好的浅蓝色袋子里。
“把这个给他们带过去。”苏芮把袋子拎到餐桌上，跟张小艾说：“奶要热着喝。我中午给你们送饭过去。”
张小艾抬起头，很傻气的笑了笑，然后说：“苏芮，我特别爱你。”
局里的气氛很紧张。吴韬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像尊黑面神。
他刚刚召集重案组开完会，一个个答复都是没有进展，没有进展。今天星期六，再过四天又是星期三。明天局长开会要听汇报，他拿什么去汇报？
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走进他的办公室。
张小艾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先不说她首席法医的身份，她手里拿的东西就是最有用的免死金牌。
吴韬看向她，张小艾有的时候跟苏芮真的很像。她们很少会去怕一样东西。勇敢无畏，率性自然，即便是真的撞了南墙，受了伤，吃了痛也不会后悔。
“苏大小姐让我给你们带来的早餐，她说，奶要热着喝。”张小艾嘴角笑开一个弧度，眼睛直接看向吴韬。是的，她看不起他。从某个角度说，她真的看不起他。这跟她出不出生在美国没关系。她就是觉得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就应该勇敢的、直接的去表白，去追求，哪怕上前去抢。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照片，找回忆，是懦夫的行为。她从来不明白苏芮怎么会喜欢上吴韬。她承认吴韬在破案时思维清晰，善于寻踪觅源，是个中好手；她也承认他外表俊朗，气度不凡，为人正直。但她总觉得，他有一种阴冷的气息。这是她做法医多年的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的，一个正直的人有这种阴冷的气息，会让人感觉很奇怪，而这种阴冷的气息跟苏芮的阳光灿烂是绝对不相匹配的。
吴韬听完张小艾的话后，就一直看着她手里浅蓝色的袋子。眼光炙热的似乎就能将它融化。当然，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让他那种阴冷的死人气息消失掉的话，可能也只有苏芮的万丈阳光的。
“另外，她中午送饭过来。”张小艾放下袋子准备出去，她实在受不了一男人腻腻妈妈的，怎么看，吴韬也不应该这样啊？一个男人，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讲的。
苏芮的早餐给了吴韬强劲的动力，还有她的即将到来也给了他无限的希望。或许，一个人的心理暗示真的非常重要。
他在反复查看对比两段视频的后，发现了一个疑点。张正东在录制视频的时候，右手食指一直在轻轻的敲击左手手背，很有节奏，但是幅度很小。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暗示，但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了起来。
紧接着，小王敲门进来跟他汇报了两个死者小区的调查情况。两个小区保安的回答差不多，小区的陌生人不多，最近没什么可疑的发现。车辆方面，外部车辆一般都是不给进小区的，除非是停留很短的时间接个人什么的。但是周三那一天没有外部车辆进出登记记录。监控调出来看了，有一个发现，两个小区在凌晨一点半左右，都有车子进入的录像。两个车子分别做了调查，证实是属于死者马华和张正东的。
苏航紧接着进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张正东的女儿张婷婷今天下午抵达S市，估计两点半左右就能到局里来跟他们碰面。
苏芮是在十二点钟抵达重案组会议室的，她拎了两个大包。里面大大小小有六个餐盒，两个保温桶，一瓶颜色奇怪的液体，还有一包中药。
苏航在门口接过包，然后跑到桌子旁，像只饿老虎一样从里面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扒出来。会议桌顿时看起来很壮观。随后他就打开盖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吴韬和张小艾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情景。苏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说他得赶紧吃，待会整理一下就要去机场接张婷婷，她一点半到S市机场。
苏芮打开保温桶，倒出一盖汤，是鸽子人参汤。她吹了吹，递给苏航。然后把另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一杯液体，她说：“吃完喝一杯，是西红柿、木瓜、猕猴桃一起榨的。”
张小艾笑着走进来，找把椅子坐下，然后也大吃大喝起来。她说：“我TM的就是有口福。苏芮，我要是个男的，立马娶了你。”
苏芮没理她，她看了吴韬一眼。后者立马走进来，端端正正的坐下拿起筷子。
“有进展么？”苏芮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吴韬正处于探索的兴奋期，他后半个早上的收获可不小。所以他一边吃一边简单的汇报了一遍。然后，他看向张小艾，问道：“张正东的右手食指正常么？”
“正常。没有骨折，没有任何毛病。”
“那他一定是在打暗语。”苏芮很肯定的说：“一个人如果很恐惧或是很紧张，就会不由自主的双手紧握在一起，而这个交叉相握的手势应该是凶手要求的，同时也是最有安全感的。马华就是这样。”
吴涛点点头给予支持，他接着说：“不过，我还没弄明白他是在暗示什么。希望张婷婷能帮我们解开这个疑惑。我让小王去追查他们两个人的车子了，如果没错的话，它们应该就是运尸车辆。录像显示，两辆车大概在一点四十五分离开两个小区。”
“凶手所选的时间都非常有讲究。对于有完美偏执的人来说，我肯定视频的录制是在凌晨12点之前完成的，也就是被害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午夜12点之前。因为那样才是星期三，黑色的，代表死亡的星期三。然后他要处理尸体，处理妥当后上传视频，两段视频的上传时间一样，周四凌晨一点十四分。”苏芮跟随着凶手的步伐，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上传视频前等待时兴奋又略有焦躁的心情。
“做完这一切，凌晨一点十五分。车子进入马华小区的录像时间显示是01:28，进入张正东小区的录像时间是01:35分。也就是说，从凶案第一现场到两个死者的家分别用了13分钟和20分钟，不到。在凌晨一点多，马华家13分钟以内的车程范围与张正东家20分钟以内的车程范围的交集中，就有凶案现场。”
张小艾‘嗯’了一声：“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周三二十三点到周四凌晨一点之间。”
吴韬也跟着点点头：“我已经跟交管部门联系了，调看这两周周三晚上富源路一带方圆三十公里内的交通视频。吃完饭就过去拿。”他喝了一口汤继续说：“希望能有进展，最起码能缩小凶案第一现场的范围。”
苏航抬起头问：“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晚才动手？两个死者都是六点整下班。他们回家就算是高峰期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凶手如果在这期间抓住被害人，那他就有五个多小时的时间…...”
苏芮看向张小艾，张小艾似乎是感应到什么，同时也抬头看向苏芮。她说：“两个死者胃里都有少量食物残留，应该是肉类。”
“你们的意思是死者在吃完晚饭后才遇到凶手，还是凶手给他们饭吃？”苏航吃完一抹嘴角，感觉特别满意。
张小艾翻了个白眼：“果然胃部消化的时候，大脑就跟不上节奏。你以后还是少吃点好。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谁还能吃得下饭？”
苏航不服气：“他们要是想做饱死鬼呢？”
吴韬摇摇头：“凶手没有必要这么做。他说服死者需要一段时间，背台词也要花去不少时间。时间是有限的。”
张小艾放下筷子，说：“一般我们吃的东西，大概三四个小时就可以消化掉，肉类和粘米面类的食物要长一点大概五小时左右。但是如果面临危险，紧张或是恐惧，流到胃里面的血液就愈少，会使得消化迟缓。两个人的胃里残留物不多，应该是在四小时以上。是肉类和面类食物。”
“那就说明，死者大概在七点左右吃的饭？”苏芮惊呼一声：“但是马华的妻子说他一直没回家，他是在外面吃的饭。难道说，两名死者碰巧都在星期三有约在身？”她顿了一顿，看向吴韬，毕竟巧合的可能性太小，也很难掌控。“还是说，他们跟凶手有约？这也是凶手设计安排好的？”
苏航跑了出去，一分钟后又跑了进来。他说：“张正东的助理也说，他晚上好像约了朋友吃饭。”
他们能够感觉到，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他就在他们的身边。伺机而动。虽然他们之间还有层层迷雾，但那些蛛丝马迹就犹如一道亮光穿透了迷雾，在前方指引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