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简姜躺在床上接受方无医治的同时,被韩子瑜带着的穆清在一间幽深似牢房的房间里嘤嘤哭泣。
“呜呜,珠珠,我苦命的孩子!”穆清跌坐在地上,手里紧握着一颗圆润小巧的莹黄色珠子,竟赫然与季初白给简姜的那颗一模一样,只是她手中的那颗珠子里面氤氲着一缕血红,徒添了一丝妖娆。
“定元珠已经开始见血丝了……珠珠,你还撑得住么?”穆清想到当年神侯世家家主的一席话:“先天不足,心脏亏损,她活不过一岁……若不是我欠着离君一份恩情,又念在你这个做母亲的一个月来的苦苦哀求,否则,我是断不会用秘术珠心为她续命的……珠心,亦诛心……穆清,此法只可暂时保住她的性命,并且如若她情绪稍有激动,气急攻心的话,心口便会隐隐发疼,尤其是在每年春冬交替的时节,她的心便会有一股钻心的疼痛……罢了,事已至此,这个小娃娃算是命不该绝,以后怎样,看她的造化……我给你一颗定元珠,此珠可协调元灵珠让气血通畅,切记,入冬过后,就得让她随身佩带定元珠……”
穆清一直牢牢地记住这些话:春冬交替,珠珠的心病复发……她不能再留在梅庵了,她要到殷国都城长安,去看女儿……她是个母亲,想重回离国看儿子,已经是她的奢望,可是女儿在沈萧那里,长安她是可以去的。
一想到珠珠那些年,每每发病,便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那时还有定元珠护体都疼得厉害,现在定元珠在她手里,她的女儿没有它护着,该是多么钻心的疼痛啊!痛在儿身,疼在娘心……她这个作为母亲的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受苦!
穆清一边想到女儿,一边又想到昔日宠她爱她的皇上,害她沦落至此的薛楚涟,把她囚禁在梅庵的沈萧,她对不起的亲姐姐……一切的一切,从她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女儿那张可爱的笑脸上,她便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我的女儿!!沈萧,我恨你,我要见我的女儿!”
穆清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捶着地板,浑身沾满泥污,满脸花不可看,片刻过后,她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跑到门口,死命地拍打着厚实的木门,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呜呜,珠珠……韩子瑜,韩子瑜,你到底是谁?!我穆清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关我,害我女儿!外面的人,快去叫韩子瑜来!快去!!呜呜……”
“珠珠——”
“韩子瑜——”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痛苦绝望……外面的四个八尺壮汉听得也心生不忍。
“大哥,要不我们派个人,向韩三爷禀报一下这个女人的情况?”
“也好,这个女人身份特殊,而且还是上面那位大主子要的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们几个也担待不起……小四,你去禀报,最好叫韩三爷亲自来一趟……”
“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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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窗棱,射进来几缕浅淡的阳光,铺洒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纷纷扬扬的细微尘埃散落的空气中,东北边放着一张床榻,上面胡乱铺着一块蓝碎花旧棉被,榻后是一个废掉的马桶,西南边是一张陈旧的小桌子,上面摆着几碟残羹冷炙,还有一盏黑乎乎的油灯,屋子中央摆放了三把椅子,除了这些之外,整个屋子便没有其他物件。
黑衣女子整理过容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换了一袭蓝衣,此刻她静静地坐在屋子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低着头,不言不语,安静美好,只是那时下垂的双手,上面的伤口仍在流着血。
“呵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清贵妃,何必自残呢?”韩子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柔和,“来人,去拿药酒和纱布进来。”
片刻过后,一个大汉便端上来一瓶药酒和一叠纱布。
韩子瑜拿过此二物,便走近一动不动的穆清:“来,我为你包扎伤口。”韩子瑜右手打开药酒瓶口塞住的布条,左手伸向穆清下垂的右手。
“走开!”穆清猛地抬头,一把挥开他靠近的手,“不要你惺惺作态!韩子瑜,你到底是谁的人?”
穆清“哗”的一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恨恨道:“韩子瑜,韩三爷,我穆清从未听说过你的大名,亦和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令来抓我!”
韩子瑜神色仍然一派温和,闻言笑笑,道:“让我先为你治伤——毕竟,人首先要好好的活着,才能见到想见的人,清贵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闻言,穆清僵住,似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威胁的言外音,看向他的眼神更是犀利了。
韩子瑜小心地拿过她僵硬的手,一边擦拭着血迹,一边涂上药酒,片刻过后,便把她受伤的双手包扎好了。
“好了,但愿这双手不会留疤。”韩子瑜抬眸,看向神色仍然愤恨的穆清,扬唇浅笑,和煦如春风,但在穆清看来,他的笑实则似冬日寒风,“清贵妃,不知现在你是否可以告知在下,一些关于遗珠公主的事情,也就是现在殷国大将军沈萧之女沈念锦的事情?”
闻言,穆清静下心来,不悲不喜地看着他,眉目清隽,风姿优雅,明明是翩翩佳公子的外貌,却是腹中藏黑,明明是柔和的语调,却绵里藏针,穆清又低头看向自己那双被他刚刚仔细包扎过的手,竟呵呵笑出声来:“韩子瑜,你是沈萧的人吧。”
大吵大闹无用,装疯卖傻更无用,穆清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
“哈哈……清贵妃冰雪聪明,可见之前的传闻不可信,不可信啊。”韩子瑜微微偏着脑袋,对她拍手赞赏道。
“死过一回,总得学到些什么,离国的清贵妃早已死在一年多前那场殷离之战中了,韩三爷切莫再称呼我为清贵妃,更何况你是殷国之人——唤我一声穆夫人便可。”穆清心中有底,又竭力将心中对未知的害怕隐藏,看向韩子瑜的目光愈发镇定自若,“韩三爷既然已经知道沈念锦就是珠珠,而我就是她的母亲,为何不直接带我去见沈萧?”
果然,念锦是离国的遗珠公主。
大哥啊大哥,你为何连仇人的女儿都要认养,更是对她百般呵护,关怀备至,待她如亲骨肉一般?你难道沉浸在这虚假的父女亲情里面,连她是离国的遗珠公主,你是殷国的大将军都忘了吗?就算眼下殷离两国暂时和睦,难道你以为当今皇上就会真的将他年幼时在离国为质所受的苦难忘掉,和离国真正做兄弟邻邦吗?大哥,殷离两国那场仗里面的阴谋阳谋,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韩子瑜略微低头,似在思考穆清的问题,实在隐藏住眼中的晦暗神色,此间只有片刻功夫,他又抬头看向穆清,蓦地退后两步,恭敬地向穆清俯首行了一礼:“穆夫人,在下韩子瑜,是沈萧的结义三弟,这些天来对您多有无礼冒犯之处,在下在此向夫人赔不是了。”
韩子瑜这突然的赔礼道歉,让穆清惊讶地微张嘴巴,瞪着眼睛看着他,又听他接着道。
“此番对夫人冒犯,却是因为念锦,也就是夫人您的女儿患了重病,心痛难忍,大夫束手无策。”韩子瑜挺起身体,温和真诚地看进穆清那双立刻流露出担忧的眸子里,道,“又听梅庵来人报您失踪了,大哥两头焦虑,这头派我来寻找你的下落,那头为小姐寻找良医。至于前些日子,初遇夫人时,对待夫人如此无礼,全是出于谨慎,如若那天在下找到的人不是您,就贸然把人带回将军府,又如若此人是将军府的仇家,进府出了什么差池,伤害到了小姐,我这个做叔叔的罪责难逃,所以为了谨慎小心起见,在下就擅做主张把夫人关押在此处,再去细查了一番夫人的行踪,知道了夫人确实是从梅庵出来的,刚才的那些话,更是我对夫人身份的再次确认。”
韩子瑜细心地解释着前因后果,语毕,他再次对穆清鞠了一躬:“在下再次向夫人赔礼道歉了,还望夫人恕罪。”
这一席话,让穆清原本打算对待敌人的策略全部落空,她呆怔地看了他良久,又自己斟酌了一番,不敢全部相信,但却又找不出他的漏洞,心中对女儿的病情担心得要命,最终神色坚决道:“只要你带我去见珠珠,我才能够相信你。”
“夫人确实是念锦的母亲,在下哪有不让你们母女二人相见的道理?况且念锦现在心病时不时发作,有母亲在她身边照顾,于情于理当然讲得通。”韩子瑜含笑看着她,温润如玉的面容万分真挚,让她找不出半分恶意,“在下现在就可以带夫人去将军府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