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姜被一双如钢铁般坚硬的手臂圈住,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身上发冷,牙齿也在轻微发颤。
殷国大将军沈萧,从来都不是什么柔情之人。
看着她这一世的母亲,简姜心疼。她从一个皇帝宠妃到亡命之徒,她生性柔弱胆怯,却仍有着母爱的天性力量,为了孩子可以对别人摇尾乞怜,忍辱负重,本以为带着孩子逃出了地狱,没想到曾经的亲人非但不予以帮助,还要将她们母女二人拆散。说实话,简姜直到现在都不能接受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古代女人做母亲,可是她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感动,她从穆清身上有时候能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她的母亲也是个温柔的女人。
久久不声不响的简姜突然用力,竟然趁着沈萧不在意她的时候,挣脱了她的怀抱,“不要!”她以极快的速度跑去扶起跌倒在地的穆清,回过头来,神色坚定地望着沈萧:“你不是我爹!我不要和母亲分开!”
如果连我都弃她而去,那这个可怜的女人又有多少勇气活下去。
沈萧看着小女童倔强的神情,心中思绪万千,面色晦暗不明:“你真的不愿意?你不懂战争的可怕,让你胆小的母亲带着你在乱世里逃生,你们有多大的能耐活下去?”
“你为什么不带上我娘一起?你不是她的表哥,她的亲人吗?你为何只救我,而非要让娘出家?”简姜听着他的每一个字,心中的惶恐不安就多一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女童的身影再一次和记忆之人重合,沈萧转过脸,看着那张本该与记忆之人一模一样的脸,但又实在天壤之别的脸,他隐怒道:“穆清,你知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我能留你一条性命已经仁至义尽了。”
穆清原本气得通红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灰白色,她失神地望着沈萧,突然失声尖叫:“不,姐夫!姐姐不是我害死的!呜呜……”她似乎是陷入了不堪的回忆中,死命地抱头痛打。
“娘,你怎么了?”简姜想要拉住她挥舞的双手,可是人小力气也小,反而被她挥开,跌了一下。
“你不配提起你姐姐。”沈萧一把拉过简姜,对着发疯的女人道,“等伤养好了,你就去梅庵。”
“放开我,你把她怎么了?”简姜在沈萧怀里不停挣扎,看着穆清疯症的样子。终究是母女,连心的疼,泪水无可抑制地滑落。
沈萧一把按住不安分的女童,低头盯着她那双含泪的眼,一字一句道:“你不再是离国的遗珠公主——从前的一切你必须忘记,包括你娘。”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狠戾的神色,简姜被吓得不敢动弹。
“从今以后,你叫沈念锦,殷国大将军沈萧之女。”
“不!!!”穆清绝望的声音在深夜里响起。
五天后,沈萧将穆清送走了,临走之前他对着那个躺在马车上,不能动弹,仿若尸体的女子道:“只要你乖乖在梅庵呆着,念锦就会平安快乐地长大。”男子冷笑着看着那双充满恨意的眼,转身而去,“况且,你也该为自己犯的错赎罪了。”
远远地,简姜坐在小上坡上,元慎陪在她身边。
冷风吹过着她的脸颊,夹着这丝丝花草干枯的尘香。
“我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了……”
“珠珠,别难过了。你娘、走了——还有沈将军照顾你呢。沈将军实际上是个表面冷硬,内里有情有义的人。”元慎搂过小女孩,看着她发红的鼻头和眼睛,感到心疼。
元慎说的“走”是“死”。沈萧让军医说穆清得了疯狗病,就是狂犬症,昨天夜里发了疯死了,实际上此时是沈萧点了穆清的穴道,把她放在一个装满干草的马车上,要弄去郊野焚烧,以免病疫传染开来。
这样做,他既达到了他的目的,又掩人耳目,他名正言顺地接管她,还博得个良善之名,简姜无法反抗,她也反抗不了。
她抬头,望着澄澈空明的冬日天宇,她不知道,她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本以为等战乱停了,她就拜托一直照顾她的元慎帮她们母女在哪个小地方安顿一下,她没想过要背负起仇恨,她想说服穆清,她们从此摆脱身份的负压,即使贫困清苦,她们相依为命就好。可现在,遇到敌国大将军,穆清和他的恩恩怨怨让她们的前路尽毁。
穆清被迫送走,她的身不由己,她的灵魂又该何去何从?
“呜呜——哥哥、爸爸、妈妈……还有爷爷,阿简好想你们……”简姜扑在元慎的怀里,哭了,那样的撕心裂肺。
简姜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帐篷前,那个贵气少年拿着他的那张月白锦帕,看着高处的她和元慎,神情若有所思。
第六天上午,离国丞相薛仕潜来到殷军大营,是来停战和谈的,他代表离国来与殷国签订了停战协议,节节取胜的殷国答应了。当天下午,离国丞相薛仕潜和殷国大将军沈萧各自代表国家,正式握手言和。
离国割让了北防河以南,奇佳关以北的大片土地给殷国,其中包括一座大型城池和四座中小型城镇。然而殷国却没有提出更高的要求,把作为战利品的土地占领了之后,就领着二十万大军班师回朝。
如此快速的停战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一般,一旦某个目的达到,双方是速战速决。
换而言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场战争来势汹汹,天下人都在以为将成为六国大乱的开端时候,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停止了,殷国二十万大军轻松打进离国四分之一的国土内部,却给天下人来了个烂尾。
目前,人们只能看到这场战争最大的意义就是将离国的格局彻底打破。
离国皇帝简世遗被困在行宫四十三天,最后走投无路,放火自杀。年仅六岁的太子简澈即位,皇太后薛楚涟垂帘听政,丞相薛仕潜辅政,从此,离国大权旁落,入了薛氏兄妹二人之手。这便进入了后世史学家记载的“十年离乱”,即指离国的十年乱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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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沧海落遗珠完结。
吞吞说一下,卷一仅仅是遗珠故事的简单的背景和铺垫,故事的主要人物也没有上齐,情节也没有真正展开,下一卷才是故事的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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