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果然不敢再动,夏侯十二的脾气是有目共睹的,他可不会在意你是如何身份,若是夏侯介有心,怕是他连着皇上也敢砍上一刀。
赵永烈无法,将刀收了起来,既然打不过,就该换个法子。但他是个武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退兰居又十分偏僻,连个下人也瞧不见,少不得他只好亲自跑去找军师过来了。
将军冷笑:“夏侯介,你当年觊觎我妹妹,被我打了出去,如今却又来觊觎我女人,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我妹妹当年被你害死了,你如今却要算到我头上,抢我女人好报复我吗?可你别忘了,她秦怜可是我的身边人,若是没有我答允,她就得在我身边过上一辈子,和离那是给嫡妻说的,你便是告到皇上那里去,也不能乱了规矩。”
夏侯十二神色冷了几分,若是夏侯介允了,只怕他就要手起剑落将这家伙的脑袋给砍下来了。
夏侯介却反而笑了起来:“原来这八荒的神仙是这么个拜法,我可还是头一回听说。”只是这笑容却只挂在嘴角,再深了,就变成了冷意。
秦怜在屋子里将他们的话听得真切,不由就想起来那日听壁角听来的话,不过是始乱终弃么,先生对此也忒没有见识了。
夏侯介接着说道:“怜卿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可未曾卖身于你,算不得你的妾室,若是她想走自然可以走,若是被人抓了,顶多会被论为不洁,可不是非得拴在你身边一辈子。”
秦怜听得猛然一怔,她可从未想过原来自己还是自由身。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下这么大,随处去哪里都可以吗。
心底下不禁多了几分雀跃。
将军沉默了片刻,从袖中取了张纸出来:“当年拜了八荒,却仍是无凭无据,我与她写了张字据在此。”
夏侯十二伸手便将他那张纸条拿了过来,将军便趁此机会侧身一躲,就地一滚,虽然动作委实不怎么雅观,但好在机巧灵活,竟然就这样躲开了夏侯十二。夏侯十二将纸条放在眼前只看了一眼,略怔了一下,上面竟写了句“未时三刻羊祜山”,只这几个字,哪里算得上什么婚约字据。
这分明是与谁约定的时间。
他始知是被诳了,再追过去时,正好遇上赵永烈和马玉恩赶来,他手里的剑才想用出,马玉恩已摆开宽袖拦在了前面。
“十二,什么事这么大动肝火?你若实在气了,打两下出出气也就是了,拿着把剑干什么?我可知道你那把剑的,那可是皇上御赐的宝剑,吹毛断发,将军的脖子可比不得它结实。”
马玉恩温温和和地笑着,夏侯十二的剑险险从他眼前落下,他却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夏侯十二瞧不上将军,但对他底下的这几个人却很是佩服,见他们来了,便只将躲在马玉恩后面的将军狠狠瞪着,收了剑立到夏侯介一侧,不再动手。
马玉恩挥了挥手,让带来的众人等在外面,夏侯介一向不喜欢有很多人进他的院子。
想了想,他又与将军说道:“将军,已近未时了,该准备一番了。”
将军却似乎仍有话要说,被赵永烈拖了出去。
待他们走了,马玉恩又将其他人也打发走,随后,他坐到石桌边上,笑道:“之推兄,许久不曾见你发脾气了,真是让我想起来当年初识的情景。”
夏侯介本是南唐降臣,当年皇上还是皇二子时,曾率军攻下南唐都城,将南唐一干臣子掳至上京,夏侯介便在其中。
当年的皇二子,智勇双全,礼贤下士,被封为容王,能征善战,有大晋朝的军神之称,但形势却是岌岌可危。父子见疑,兄弟相争,容王为人光明磊落,气量非凡,但对奇谋诡断一道着实不怎么在行,座下也缺少此等谋士。但皇位之争,比的便不是胸中笔墨丘壑,而是心里的花花肠子到底有多少根,多了便胜率大一些,若是少了,只怕落得个尸骨无存。
料想当年容王也是怕死怕的厉害,见到夏侯介这等擅于庙算用计,兼而布局深远、思维缜密的人,自然就如同风雨飘摇里抓了棵可以傍身的大树一般,非得将他纳于羽下不可。夏侯介为容王肝脑涂地、殚精竭虑,性命也差点丢在了里头,不但解了容王的困局,也助他取了皇位。
马玉恩便是那时与夏侯介相识,深知当年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事情,是以一直规劝将军不可与夏侯介发生了冲突。
若是果真将事情闹到圣颜之下,怕是天子目中只会相信夏侯介才是真实可靠的,将军虽是陈王之子,陈王为了避嫌,只怕不会帮着将军说什么话。
马玉恩这句话,倒是切切实实勾起了夏侯介对当年事情的回忆。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介多年来不过问世事,竟不知道佩英何时做了这征西将军的军师。”
言下之意,他竟来辅佐这等的人,可是皇上亏待了他们这些人吗?
马玉恩轻笑:“之推兄这话若是给皇上听了去,只怕他不会很高兴了。陈王当年救了你,皇上感恩于他,且陈王本也是雍容大度、才华出众的人,再加上有你从中调停,他二人嫌隙渐消,自你远遁隐居之后,更是感情颇为深厚,陈王如今为着家里的几个儿子焦头烂额,这立功比试的主意还是皇上给他出的。”
他自动倒了杯茶给自己,这等事情,可不比指望夏侯十二这个冷面人来做的:“若说之推没想过我会来此,我倒是也没想过之推竟也会在此。但当年的事知情的人不多,大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虽然知道你身份不同,却也不知道你我本是旧识,这一年多以来,我也没来与你叙旧,恐怕你心里是在怪我的吧?”
夏侯介微微一笑,心里对马玉恩的一丝怨气早消失的无影无踪,便摇了摇头。
马玉恩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去提这件事,只说:“我来这里与之推兄的目的大致是一样的。却没想皇上竟没将我的身份告知陈王,他竟然巴巴地去将你求了来。”
夏侯介摇摇头:“陈王对他这个儿子可不怎么放心啊。”
除却他与马玉恩,不知道这军中上下还有多少人是陈王的眼线呢。
正说到这里,夏侯介突然想起了被他支使到书房去的秦怜,于是唤了她出来。
秦怜怀里果然抱了本《寰宇志》,夏侯介见状哑然失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她还真拿了过来,却仍是接过来放到桌子上。
“这位马玉恩,你大概是认识的,不过你认识的那个是征西将军帐下的军师,我引见与你的却是皇上当年的幕僚,如今却是布衣卿相,代皇上走访各地。”
秦怜连忙行了礼。
这可算的是机密事情,没想到先生不但没有瞒她,反而坦然告之。
马玉恩摇头:“还说是隐居不仕,竟将我这些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随即却又是皱眉,便当着秦怜的面直接问道:“秦夫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夏侯介看向秦怜,淡淡说:“凭她自己心意吧。”
一旁的夏侯十二却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凭什么她的心意,直接将孩子也接到退兰居中,然后回禀皇上,将这事情了了,带着他们母子三人一起隐居也不是什么大事。”
马玉恩叹道:“她的父母,终究也不是平常人。”
秦怜眉心一跳,她的父母?
她本就不是这个名为秦怜的姑娘,对这些所有的事都不过是从将军的话里话外知道的,连着当年的一些事大多也是听的壁角,或是梅子随口说上几句。
但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有父母的。
这一年来,她的父母可从来没探视过她,也没有过任何音信消息。就算襄阳城再远,再固若金汤,也不能连封书信也无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父母,嫌弃她这个女儿与人私通,不打算认下她了。
心里一叹,这与前世可真是相向呀。她以前的父母,自她被人偷走之后也曾找过几次,但再听说她竟成了为人不齿的亡灵法师,便再也没理会过她,对外也只说家里的小女儿突发恶疾不治而亡。
怕是这一世,也要不治而亡了吧。
夏侯介不悦地看了看马玉恩,他心思细腻,自然将秦怜脸上流露的自嘲之意看的一清二楚。马玉恩自知失言,轻咳一声,将此事就此带过,转而说:“薛沐青此人,并不是个大度的人,而且他并不清楚你的身份,虽然碍于陈王不会对你如何,但若说你能护住秦夫人,只怕也并不容易。”
这里毕竟是襄阳,而非上京。
襄阳此地,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谋划,已相当于是将军的囊中之物,只消他出动征西军,夏侯十二便是功夫再深厚,保护夏侯介一人已算是勉强,再加上秦怜与她一双儿女,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秦怜心思转了转,军师说的半点不错,而且按照惯例来说,若她今日出了这退兰居,将军的怒火怕是就已经等在外头了。